弘昼,两个小小的男孩子并排跪在面前,同声唤着额娘。他们脸上都有胤禛的影子,即使年幼仍是相像。凭着当日在狮子园听到的童言仔细辨认,仍是茫然。
觉得左边的声音像一些又觉右边那个眼睛闪闪的男孩子更有爱,想着该是右边这个小子又恐错认了委屈左边那个真正的儿子。
两个男孩跪在地上仰头望着我又看向胤禛,才想上前将二人一并拉起,身旁的人已开了口,交待几句便让高无庸先把女人们送回府去。
在那一群孩子里,我没有看到年氏那个漂亮的小女儿,不知她是否熬过了那次风寒。若是还活着,现在也快要满周岁了吧。
德妃仍像往年那样靠在榻边,儿子媳妇围坐一室,孙子孙女热闹温馨。只是,隐现在她鬓角的几丝银色清晰可见,像是雪花落在上面不曾掉落,许久未化。
我痴痴地看着,想象自己到了这般年岁,该是何等模样,即使像她一样看起来仍是睿智端庄,依然要面对岁月刀刀催人老的无奈。那时的胤禛,可还会像今日这般待我,那时的我,会否就像今日的小年,宫宴才散便被遣回府中。不对,那个时候,我们应该都住在这里,只是各回各宫罢了,一人一座看起来华丽尊贵的宫院,守在里面红颜渐逝。
弘历和弘昼像是一对皮得没边儿的小猴子,满屋的孩子加起来都没他们两个能折腾,逗得德妃咯咯地笑,指尖轻戳着两个光溜溜的脑门,直叫着让老四快些把他们带回府,免得屋顶都要掀翻掉。
我坐在椅中看着胤禛貌似严肃的面孔,眼底竟是在笑。估计他小时候也想这样吧,可惜直到坐上了奔四的列车,都没能尽兴的在这永和宫里折腾过。现如今,这俩儿子算是帮他圆了梦,就连他那嫡亲弟弟在当年最玩闹的时候都比不上这对活宝有精神头儿。
孝颜凑在我耳边小小声地笑,“估计,这才是他的本性,遗传最真实,骗不得人。”
不置可否地笑笑,德妃已揽住两个小子看过来,满屋子安静得只听得到我和孝颜的轻笑声。
“笑什么呢?说出来也让我这做额娘的开心下。”
扯了帕子掩在嘴边,心虚地摸上孝颜的大肚子轻抚两下,对着德妃继续笑,“回额娘话儿,孝颜见额娘喜欢孩子,跟儿媳说想要快点儿生呢,最好也是位这样爱玩闹的小阿哥,好让额娘更开心些。”
德妃连声说好,对着孝颜不停嘱咐注意这个小心那个,又催着胤祥快些带了老婆孩子回府,千万别把要给她生孙子的孕妇儿媳给累着。稍带手的还嘱了胤祯和沛菡几句,意思无非是让他们趁着年轻再接再励努力造人。
孝颜的脸上红了又红扭着帕子低头不语,只有我和胤祥知道那不是羞,真是被气成这样的。
大腹便便的女人还不老实,趁着夜黑风高走在狭长的宫道上,狠狠地在我腰侧掐了一把。真是天下最毒妇人心,她现在更是女子与小人的合体金刚侠,难养也就算了,还惹不得。
我终于踏进了雍亲王府的大门,光明正大。
这里,真的很大,变得让我陌生,又熟悉,就像我曾经的记忆。如今的王府已经有了雍和宫的样子,在合并了八爷府之后。
我的院子没有变,还是曾经的那个样子,小小的,安静。
每一扇房门,每一件摆设,都似当年。
眉妩和解语跪在院内,一个在哭一个在笑。
挽儿拉着我的手才要跟着迈进门槛,弘晚的声音响在背后,一瞬间,我恍然以为是胤禛。
“回房。”
挽儿的小脸有些红,勾着我的手指慢慢收紧,看向站在我身后的胤禛缩了缩脖子。
生气了?如意不是说胤禛总拿她没办法么?怎么我觉得他还是很有做父亲的威严呢,挽儿明明挺怕他的。就连弘晚都不像弟弟,反而像是当哥的在管教妹妹。
“额娘回来,最开心的该是阿玛,挽儿就不搅阿玛和额娘叙旧了,明儿一早再来敲额娘的门,可要早点起来哦。”
凑在我耳边的丫头比当年还……真不知这几年她和谁学的,竟然连这种话也说得出口。刚才还在心疼她小女孩需要人疼爱,现在真想把她推到院子中央,甭管是胤禛还是弘晚,先揍她一顿再说。
这种时候,竟然是儿子贴心,不用当爹的给眼色,弘晚已经扯了她衣袖拽到闺房前,不等再开口,鬼丫头已经嘻嘻笑着跳进房里,关门时还冲着我吐了舌头在笑。
弘晚摇摇头冲着我们弯了下身,转身走回自己房里,还真是惜言如金。
我的院子里仍是住着这两个儿女,弘昼,想来是跟着暮汐吧。两个小孩子在马车上已经睡着,被高无庸和苏培盛抱走了,我连话都没和他说上几句。
窗外的院子被积雪和月光映得清晰,却看不到更多风景。原先的三合小院已然变了样子,那些女人分别有了自己的空间,我不知道她们都住在哪儿,也看不见弘昼的房。
“别再想了,明儿让你见他。”胤禛的声音很轻,响在夜里有些虚幻。
圈在我腰上的手很轻,背后却紧贴着他的身体,能感应到他的心跳和呼吸。
“胤禛。”
这一声,我知道与以往叫得都不同,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似乎,也不必再说。因为我回来了,不管曾经发生过什么,不管那五年间我们如何分离相聚又如何思念,今后,我又可以真实地站在他身边。
手掌轻柔地抚在我腰侧,停在那里按住隐约的疼,他知道。
没有言语,胤禛的眼睛黑亮,敛了所有的情绪安静地看向窗外,脸颊轻得像他温热的掌心缓缓摩蹭着我的。
在他双臂间回转身子,轻轻吻上,我的想念、爱恋,所有,一切。
再没有叹息,静谧的月光下,有的,只是他的回应,温柔缠绵。
胤禛,我想你,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