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患过热症?”
他连问三句,却只有中间那句是真正想知道的。
粉乔闻弦歌而知雅意,忙道:“弟弟与妾原是双胎,只晚了半刻钟出生,今年已满十五周岁了,从前并未患过热疾。”
孙敏瞅着粉乔的花容月貌,心里就直犯痒,这姐姐都如此容颜,弟弟又该何等销魂?
一时色令智昏,哪里还管儿子这小妾犯了什么过错、为何禁足、她家人又是如何与府里人私相授受的,当即拍板,“这有何难!你快起来,先回住处,我这便让人送银子过去,你住在府里哪个院子?”
粉乔喜极而泣,咚咚咚磕了三个头,娇怯怯起身,“多谢国公爷,您大恩大德,妾同弟弟愿做牛做马,结草衔环以报……我住在西边的倚红斋。”
孙敏心道,结草衔环就算了,这做牛马嘛——总之你弟弟我是骑定了,说是牛马也未为不可。面上一副关心仆下的良心主子模样,又劝慰几句,挥手让她退下了。
粉乔躬身退走,直到再也看不见孙敏的影子,才一溜小跑回到倚红斋后门。
丫鬟玉枝正满脸仓皇地朝这边张望,一见到她顿时大喜,赶紧过来扶了她就往里走,一边低声埋怨,“我的好姨娘,你怎去了这好久?玉蔓就要拖不住彭婆子了,要教她发现了,婢子几个可都要跟着遭殃。”
她手底动作不轻,说是扶着粉乔,倒不如说是拽着她往里走,嘴上没口子抱怨,全是今日这事若被夫人发现可该如何是好,半点也没有关怀自己主子的意思。
粉乔阴冷地扫她一眼,垂下眼睫,忍气吞声,“是我这个做主子的没出息,拖累你们了。我知道你们几个都是好的,我必不会教你们一直这般苦下去。”
玉枝撇着嘴笑笑,表情里满是轻蔑,显然全没信她这话。
粉乔被她扶着,摸进了倚红斋后门。院里花木破败,因疏于打理而杂草丛生,前院传来彭婆子打鸡骂狗的声音,还有小丫头的哭泣声。
玉蔓还躺在屋里睡大觉,哪有半点“就要拖不住彭婆子”的样子?
她深吸口气,闭了闭眼,心道:惠哥儿,做姐姐的也是没法子,这日子我实在是过不下去了,你若能跟了国公爷,那是天大的福气,姐姐也是盼着你好,你千万莫要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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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几日,到了十月初一这天,苏氏就遣了处暑去东院送东西。
“明儿就是法会了,”处暑嘴角撇着丝笑,一边说一边溜眼把东院前院打量了个遍,“夫人着我来通禀一声,顺道给少夫人送些东西。”
她站在东院门口,一个粗使婆子提了个包袱站在她后面。
魏紫就笑着去接,“多谢妹妹和这位嬷嬷,要不进屋去喝口茶?”
“不必了。”处暑赶紧往后退一步,脸上露出嫌恶之色,“你们这儿不干净,我可不敢进去。”
魏紫也不恼,拿了东西就退回院里,“如此我便不送妹妹了。”
处暑一愣,继而皱眉,“我还没说完呢,你把少夫人叫出来,夫人让我说给她听。”
姚黄站在一旁,早就听得不耐,拨开魏紫,叉腰骂道:“有什么屁赶紧放,我们听听也就是了,你算哪根葱,也敢让少夫人出来听你喷粪?”
她话说得伧俗,处暑也是个急脾气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就要跟她杠上,却见姚黄随手拽过一根支门的竹竿,两手握住,咔嚓一下,竿子应声而断,断口劈出尖锐的竹刺,被她一手一根抄着,往门边那么一杵,再加上满脸凶神恶煞一般,浑似那话本里双手持分水峨嵋刺的女夜叉。
处暑没见过峨嵋刺,也没见过女夜叉,却觉若真有此等人物,跟眼前的姚黄恐怕也差不多,一时吓得呆住,抖了半晌方期期艾艾道:“你、你做什么吓人!我……夫人就是让少夫人明儿早点起,穿戴好了,莫要在国师和众多宾客之前出了丑!”
说罢又畏惧地看一眼姚黄手中的断竹,再不多言,扯着那婆子走远了。
她人影一消失,姚黄就丢下两截竹子,哀哀呼起痛来,“哎哟,那竹子好硬的呀……魏紫姐,你给我吹吹。”
魏紫白她一眼,“该!”
那竿子看似细弱,实际却是老竹所制,硬而坚韧,若非姚黄锻炼这许多时日,又有天赋,手底劲头已不算小,还真不能一撅就断。
姚黄嘻嘻一笑,啪嗒啪嗒跑回屋去跟王徽表功。
王徽正在小书房后院里督促赵粉练武,见魏紫姚黄过来,就让赵粉停下喝口水。
姚黄咭咭呱呱说了一通,王徽头也不抬,“一根竿子算得了什么?到了十月中,你得能一并撅断两根才好。”
所谓数筷难折,竹竿自也如此,姚黄就蔫了下去,转眼看到赵粉满头大汗还在喘气,又来了精神,“瞧你累成这样,又被少夫人修理得不轻吧?”
赵粉不服,“神气什么?一根竹竿子我也能掰断啊。我还能跟少夫人过招了呢,整整十招!”
已经能在王徽手下走二十招的姚黄自然将她大肆嘲笑了一番,而后便拉着她跑开,说要给她当陪练。
赵粉叫苦不迭,却敌不过她力大,趔趄两步,就被拉着跑开了。
王徽领了魏紫来到内室,把苏氏给的包袱打开来摊在床上,却是几样衣服首饰。
几件钗环都是银制,式样老旧,颜色发暗,看着就令人心生不喜。
衣服倒是崭新的,上身一件玫瑰紫柿蒂纹妆花褙子,下身一条墨绿色六合同春的潞绸马面裙,外加一件乳白色立领中衣。
一如既往,苏氏的手笔,苏氏的风格,力求把自家儿媳妇打扮成自家太婆婆。
“……就差给我送根龙头拐杖了。”王徽喃喃道。
魏紫也是一脸无奈,“您说这夫人到底是怎么想的?把您打扮得老气难看,于她可有一丝儿好吗?明日法会据说请了好些尊贵的太太奶奶,她让您穿这么一身出去,到底是丢您的人还是丢她的人呐?”
王徽笑而不语,心说若非她是这样的智商,我行事恐怕还要难上加难。
就把那几件首饰递给魏紫,“怎么也有七八两重,回头拿出去找银楼融了,又是一笔进项。”又捞起衣服,“这些也熨了收好,样式虽老,潞绸价平,妆花缎却所值不菲,也顶不少钱呢。”
原主虽过得不好,到底也是官宦人家的姑娘,国公府的正经太太,继母兰氏和婆婆苏氏又有意不令她接触庶务,是以市面百货的物价,原主是不知道的。
这些还都是最近这段时日,王徽见天儿往外跑,读书之余也常去市井溜达,才渐渐搞明白了一些粮油布匹的价格。
妆花尺头市面难见,她也是听苏锷闲聊的时候说起来才知道的。
魏紫愣住,“这……不好吧?首饰不戴也就罢了,可您连衣服都不打算穿吗?明儿夫人见了岂不又要闹将起来?”
王徽挑起眉毛,拾起那件乳白中衣,“穿这个便是,给她面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