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都被这女魔看了个清楚透彻。
“这世间还会叫这个名字小妖,已经死了,死在了百年前的妖界动乱里,为了救你而死,我说的对吧?花君。”
“你是谁!不要试图激怒我!说!”几乎是用吼失控的喊出来的,看得出这个名字对于他而言有多么重要。
是啊,的确重要。
那只原本与你相爱的小妖精有着一张与女主角一模一样的脸,无论是声音,还是个性都相似极了的一个路人甲小妖精,一个救了你性命从而成为你心中朱砂痣的瑰丽真爱,从而顺理成章的为你日后爱上女主成为了被牺牲的铺垫理由。
在她还未被人替代以前,那种愧疚之痛,被人触动时,如何能不失控?
“她死的时候,怀孕了…”她脸上的笑意慢慢收敛:也是在这劲敌后头不留余地要快速致死她时,她才意识到,才看出来这魔修也是个主角!
女主皖悦的另一个后宫。
当然,这位男N中的其中一位主角还没到与女主擦出爱情火花主线的时候,但知道他是谁,就已经够了,足够搅乱一个魔修的心智,逼他露出足够她遁逃的破绽,那就够了!
“…如果我非要说,我娘是殁于百年前妖界动乱,被你遗弃的花悦呢?”也许她善于撒谎的原因仅仅是善于掩藏真实的情绪,此中还说不得多亏了小老头那乖孙儿提及了那荒唐的身世,在这一瞬间给了她自救的启发。
无论这个故事再怎么荒唐,当事人会相信的!
如同那个小娃娃。
这就是人心。
哪怕你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修,在你致命的弱点里,你也会甘愿沉浸在一个希望中,哪怕那个希望编织得再怎么离奇,你相信的只是你期望的而已!
当然,它有个前提,需要在你心理防线最脆弱的时候,才能营造出理想的效果。
“不…不…花悦死了,一百年前就死了。我亲自确认过……”他双手不住的颤抖,慌乱的神色下,绷紧的神经使得他不能正常的去思考,陷入了一种混乱,极度的混乱。
“所以,你就为了逃命,把她留在了那里。”清冷的声音将这份指责重重的砸在了他的心坎上。
“不是这样的!我要带她走的!如果不是被弄晕,我会带她走,我会想尽一切办法复活她的!”
“我娘为了生下我并养育我,动用了禁术,以牺牲魂魄为代价,也只能够伴我四年。加上孕时,几近五年的时光!那时候的你,又在哪里?别告诉我你被人打晕,一晕就是几年!”狐媚的眼瞳在这一瞬不可查的微微一缩,像是锁定了猎物一般的锐利,仅仅绽放了一瞬,哪里是一个情勃大动的痴情人会去注意的?
声调一扬,她直击对手的心理防线:“现如今,你就为了几个破宝,招招意在取我性命!”
够了,这一瞬暴击出的混乱,足以让那个人暂时被蒙蔽住正常的心智,无法理智看待问题,换而言之,这一瞬不说完全相信,最起码他说服不了自己完全否定这个为他编织的故事。
十四咬牙强撑着重伤的宿身,不再理会那头陷入崩溃边沿的劲敌,身上的法宝应这一战都壮烈牺牲,她体内也没了多余的力量,只吃力的撑着好似移位的五脏六腑,手里只握有最后一张王牌,作为一切皆有可能的最坏打算,留有最后一点力量以备应对情况有变时,豁出去全力施展的遁逃之术。
于是,就这么像个彻底亏空败阵的重伤患,吃力的挪着步子,慢慢远离战场。
这一刻,她心底想的更多的是:毁了我苦心折腾来的助力,还伤了我底子根本,大步调的拉下了我的进度,就这么遁走未免亏大了,可倘若虎口拔牙,顺着演下去又说不得会有什么变数反而将我致于死地,毕竟这临时抱佛脚的紧急应对,必定破绽百出。
数念瞬间交替,只又走了几步,便已经取舍好,正准备遁逃时,那魔修追了来。
踌躇在她面前,神态复杂:“你是我的女儿…?”
一个人情绪波动极大的时候,往往会离真相越远,她可不希望来个互诉衷肠的温情戏码,让这人理智快速回温,然后意识到某些问题。
“呵~莫不是你还惦记着我身上的功法?别忘了你欠我娘一命!”
那么她此时的应对,不外乎是尽可能的调动心理战,最大化的搅乱敌人情绪。
“不!我…我是你的生父啊!虎毒不食子,我岂能害你?我…”
“但愿此生你我再不相见。我说的是真心话,让开!”
“我…”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胡乱的将储物袋朝十四手里一塞,又失落的看着塞去又被无情仍在地的储物袋,这一次,他连阻拦的勇气都失去了,显然,内心的愧疚使得他被迷惑的失去了自我,已经相信了这荒唐的故事,相信了自己几乎杀了自己遗失多年的亲儿。
至于他会相信多久,完全取决于冷静下来以后,他内心深处对这样怀有弥补意义的谎言渴望的程度了。
十四一边走,一边估算着有效的安全范围,并不是说她对那凭白送来的储物袋没有动过心,只是她被‘造化’坑过太多次,早已养成了凡事做好最坏打算的习惯与警戒,自然不会为了那点利诱把自己推回危险的境地。
毕竟这临时编织的身份实在是破绽太多,经不住有心人的反复推敲。
算着步距,还有三步、两步、一步,到了!
这个距离能安全遁逃,不会被追踪到波动痕迹。
她甚至连遁逃以后的退路都谋好了,丧失了一切能力的自己,最虚弱的时候,莫过于追上之前送出的飞宝,该是那小老头报恩的时候了。
没有犹豫,连忙催动了保命法,在她消失原地前,心中有口恶气难除,毕竟这次的无妄之灾险丢了性命倒也罢了,还倒贴了伤及根本的宿身,许是报复心理,消失前她忽而回眸望去,朝着那神态仿佛瞬间苍老了百年的某敌喊道:“我娘为了生养我,付出了魂飞魄散的代价,我是娘的希望,也是陪娘走完最后一程唯一一个身边人!这些,你都记好了!”所以,假如这个荒唐的遗孤梦合你心意,日后待你开启了与女主相遇的主线时,记住此刻的愧疚,也清楚的认识到女主不是小妖的转世,错开那个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女人赋予你的爱恨情仇,从此开不了天运的外挂,就这么从主角坠回配角、甚至是路人甲,从而,就这么混迹一生吧!
作为今日拦杀之恩的报答,最好那样活下去。
当然,前提是那所谓的日后,你还不愿意去戳穿这遗孤的弥补泡沫。
十四恶狠狠地想着:反正我打不过你,走之前再恶心恶心你,乐意至极!
人消失在原地,唯有那声音在徘徊,沙哑,却辽在有心人的心田,久久回荡。
…
十四遁逃只维持了几百里,便透支化回了原形,狼狈的摔在了官道的黄土坡上,连带着那件宝衣也随她化形作一件娇小的袍子,大小正合适,套在这狐狸身上,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那款式不变,违了狐狸心意,长袍一头挂在她大尾巴上吧嗒着,一头半拖半绊地拦在后腿之前,刚支起身爬了两步,就被那长袍绊栽了个跟头,啃了一脸黄土。
此时的她已透支了所有煞气,便是想将宝衣收回储物袋这么简单的事也办不到,望着系在腰间缩小版的储物袋,狐狸有些惆怅。
她清楚自己此时已经出了魔族的地界,这一带虽然混乱,但也有不少行走的正道修士,这么大咧咧丧失战斗力四处窜走无疑是招摇过市的靶子,所幸她这遁逃的距离还在理想之中,凭借着嗅觉,还是能捕捉到目标的星点气息的。
狠狠心,也不管要是被人撞见有多荒唐,当即别扭的用前爪把身下的袍子扯住两角系住,固定在狐狸腹部的位置,便提起四个蹄子飞快的辨着气息狂奔过去。
她运气好,跑了半个时辰没碰见什么人,直接一口气奔到小老头面前,便歇菜地瘫在了小豆丁怀里,耳边回荡着稚子清脆的声音:“爷爷,这只小狗受伤了!爷爷!小狗受伤了!”
老爷子见识比这娃娃广,心思虽然还在捣鼓该如何炼化这飞行法宝之上,但还是耐心地替小孙子的狗狗看了一眼,实诚道:“这是小狐狸,不是狗。鬼子,把你的药分它吃一点,先吊着命,等回头到了镇上,就把它送去凡间的医馆,那些大夫最擅长救治这些小动物什么的。”说完,又继续专注的琢磨该如何炼化飞宝了。
是该夸赞这‘见识广’的小老头太粗心了呢,还是该赞听闻这番话后认真掏出个灵谷捏的团子掰开一块往她嘴里塞的无知小孩?
是有多么心不在焉才完全忽视了穿在狐狸身上那袍子的异常之处?忽视了那奄奄一息地狐狸用一双凌冽的眼神狠狠刨了他一眼,在他道出‘把你的药分它吃一点,先吊着命’后。
开玩笑!
吊着命?
你让一个暗黑属性的魔修吞下代表着正义与光明的光合作物,且还是在那暗黑的魔修最脆弱最无力的时候…
这绝对不是吊着命,催命还差不多!
被小豆丁捏紧了下颚,被逼吞下了一块灵谷团子后,昏死过去之前,十四哀哀的想:这是她选过最坑爹的队友,没有之一!
如果不是耗尽了身上所有的煞气,无法催动术法口吐人言,会闹下这样的乌龙吗?
在此之前她真的从没想过,那成日里夸赞自己见多识广的邻居小老头竟然老眼可以昏花到如此程度,连他的救命大恩人驾到都辨别不出来,还瞎指导无知儿童用毒害她!
所以说,这是她自己选择后碰见直击最坑爹的队友,没有之一。
所有的意识随着那一口塞进喉嗓的灵物拉扯着,紧接着,便被五脏六腑好似穿透的疼痛所吞噬…
她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事实上昏迷是断断续续的。
偶尔醒来,脱力的壳子能感受到小儿暖暖轻柔的怀抱,偶尔还能撞见小儿使出所有力气拗执欲救她而朝她嘴里塞的灵谷团子,偶尔昏花的眼对上小儿直抹同情的泪花花。
她很清楚,自己离灵魂出窍任务失败越来越近了,多亏了小儿的‘救命药’。
后面似乎醒过几次,都特别的迷糊,迷糊到自己已经记不清看到了什么或听到了什么,稍稍意识回复点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垂死梦相,她竟瞧见了桃花妖!
“今灼华?”她听见自己的心声。
但很快就意识到,这应该是幻相。
毕竟她一开始深陷绝望之时,就是这个叫今灼华的桃花妖救了她,赋予了她希望。他于她而言非常特殊,或许此时此刻,自己潜意识里是期望再被救赎一次的,所以,看见今灼华,说明她已经不行了呢。
她自讽的想着。
“十四姑娘…明明答应了灼华,要活得长久些呢…”那声音温煦地就像轻轻抚过的春风,伴着旭日暖融融的味道。
呵,没办法,善弄人心者,也会有被人心愚弄的时候,谁让我把退路择错了人选,亲自捡了这么一个不靠谱的救援队友。
想着,便又陷入了昏迷。
桃花妖今灼华确实来了,那件赠予十四的大红袍正逐日失去原有的光泽,灵宝护主,连宝物都察觉到了主人的衰败,作为赠宝人的今灼华如何感应不到?那可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在异象传来以前,他一直以为,自那一别,不说永远,至少五六百年是不会再相见了的。
他清楚飞升在即的他,不该被外物羁绊。
但还是离了桃林。
在那一瞬间,意识到自己当年救下的小妖命垂一线的瞬间,连他自己都惊讶,竟然是毫不犹豫地冲离了桃林,去救她。
…
“你竟然喂她吃灵谷?”若不是清楚这纯真孩童真挚的眼神真的以为是在救她,他或许当会愤怒。
是啊,怪不得旁人,这奄奄一息的狐狸身上连丝妖气都察觉不到,更不见了一身的煞气,被当作寻常动物救治再是正常不过。
那孩子不知自己面对的是什么人,大言不惭地嚷嚷着把他的小狐狸还给他,笑话!
连她的命都是我给的,所以…“她是我的”。
…
他尝试许多办法,可越尝试越恐慌。
这个人再不是从前的那只狐狸,哪怕他只动用了微乎其微的一丁点灵力试图帮她,都会换来她越脆弱的崩溃。
后来他抢了几个魔修,拿着魔修吃来滋补的魔药从最低级的一点点喂饮于她,效果却不怎么理想,只勉强拖吊着那一口气,不叫肉身的崩塌继续罢了。
抱着她,他无计可施,只能一遍遍细理她的狐狸毛,唤她十四姑娘,怨她明明答应过自己,要活得长久些。
那时候他已经完全意识到,这个许他一个名字的女人,在他内心深处,真的是一个极其特别的存在,特别到让他总在一念之间便能轻易撼动自己的原则。
…
最终,他当真是能想的办法都试了,甚至曾抓来过魔修试图让狐狸吸收,但无一不是刚一开始便以失败告终,因着狐狸的肉身实在太脆弱,脆弱到稍稍强点的灵力都能加速其崩溃,而太浅的魔灵却石沉大海,除了继续维持现状以外,毫无作用。
“除非是极罕见的天灵地宝,一种不限于修炼法门的滋补之物,是吗?”
他想起自己不就是大补之物么,无论是对道修还是魔修,甚至是妖修。
今灼华不再犹豫,催动本源,化为真正意义上的大补之物,自腹中艰难地一点点推出,再逐一轻吐进十四的口里,一滴灵源,便要耗去他近百年的功力!
他只是尽可能的给予着,并轻声的说与她听“乖乖的咽下去,这是能救你命的好东西,需要多少,尽管拿去”,哪怕他清楚,此时的十四应当是没有意识的。
身后几里桃林仍绚烂正盛,而他依附着的那一株最大的桃花树却逐渐失去原有的光泽,盛季缓缓不再,花瓣纷纷掉离了枝叶,落红撒了他与她一身,铺起厚厚一层血色…
昏昏沉沉。
眼前破碎的画面错乱交替着,她分不清前后因果。
睁眼,看见了灼华那片桃林,烁在光色里盈着水珠如梦幻般轻柔的粉色世界,那一株血一般赤红艳丽的桃花而缓缓凋零…
睁眼,灼华说:“还好赶上了。”他如释重负,耳畔还回响着好心干坏事的小子那清脆的声音“把我的小狐狸还给我!”灼华笑了笑,说,她是我的…
睁眼,灼华的呼吸附在了她的眉眼,轻声呢喃:“…需要多少,尽管拿去…”
睁眼,是灼华面无表情扼紧一个魔修喉咙的画面,却轻柔地抚着她脖颈上的狐毛,告诉她:看我给你抓了个大补之物来吃…
错乱的记忆就像是一场荒唐的梦,温煦的春风夹带着桃花的芬芳,渗到了灵魂的深处。
忽然!她从梦中惊醒!体内的煞气,回来了!
并且,没感觉错的话,她的功力大增!不可思议的增长了一个极大的跨度!
一伸展四肢,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微凉的怀抱中。
她抬头看去,那倾绝的容颜相较过去显得有些苍白,正紧皱着眉头依靠着桃树树干沉沉睡着,显得格外疲倦。
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真的回到了当年的几里桃林,并且,不见了那一棵盛出惊艳绝绝的双瓣大红桃树,唯有一棵凋零的只剩下零星几朵的高大桃树藏在桃叶里面,散着极弱的光泽。
她没有化回人形,轻巧的狐狸身动起来的动作并不大,却还是惊动了那疲倦的桃花妖。
长长地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露出那一双清澈的桃粉眸子,映照着狐狸,眉头才得以疏开,轻轻地笑了笑“终于醒了”,温柔的声音像是在与她道早安一般的自然,像是都演练过无数遍一样。
并伸出手轻轻的揉了揉她的狐狸头,补道:“可是我还是好困,先等我睡一会,睡醒了,再送你出去…”倦意袭来,他微微一顿,“我睡着的时候,别不告而别…不用等太久的。”说着说着,他又昏昏沉沉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