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事实,也果如见愁所料。
场中的嘈杂,只持续了片刻,很快就有人果断地出了价:“一万!”
“一万五千灵石!”
“我出一万八!”
“一万九千灵石!”
“两万!”
“两万三!”
……
一声接着一声,局面顿时变得激烈起来。
其中顶上第二层雅间里的素剑真人已经三次叫价,眼见着价格越走越高,终于来了火气,直接将窗前竹帘一掀,站了出来,一嗓子吼出来:“三万灵石!我老头子可放话在这里了,你们都别跟我争!”
三万!
直接就从两万三飙到了三万?
不少人都被这价格吓得倒抽了一口凉气,先前几个还跟素剑真人争夺喊价的声音,都一下哑了下去。
太高了。
这价格实在是太高了。
《九转天魔心法》虽珍贵,但如今白银楼这就是一残卷,还不知道“残”到什么地步,拿到手又能研究出什么结果来。
要为这样一个不确定的东西,砸进去三万灵石,实在是超出了一般人承受的底线。
所以,先前还激烈的场面,顿时冷了下来。
全场一片安静。
素剑真人腰悬长剑,环顾四面,再没听见一个人敢跟自己这价,顿时得意地笑了起来,朝着四面拱手:“哈哈,承蒙列位相让了,素剑感激不——”
“嗤!”
一声嗤笑,在其话音未落之时,突兀地横插了进来。虽轻,却偏偏诡异地清晰到了极点,撞进每个人耳中。
这一瞬间,素剑真人的话,竟被生生打断!
好强的修为!
好凌厉的气势!
素剑真人可不是什么庸才,说话的时候也是提着一口气的,没那么容易被打断。除非打断之人的修为远在素剑之上!
“今日的白银楼,果真是卧虎藏龙啊……”
离火间中的见愁,在心中暗暗地念了一声,双目却变得明亮了起来:很显然,一场好戏就在眼前。
场中的素剑真人,也是半点没料到竟有人会打断自己。
初时怔忡,甚至有一会儿没反应过来,可待反应过来之后,便横生出满腔的愤怒,冷了脸寒声道:“尊驾何人,有何赐教!”
方才那一声嗤笑,来得太短也太急,众人暂时还无法分辨到底从何处出来。
但在素剑真人这一声发问之后,见愁他们这雅间对面一扇窗的竹帘,却轻悄悄地卷了起来。
一名身着藏青色长袍的青年,无声地出现在窗前。
藏青,是一种很沉的颜色。
穿在此人身上,就更显出一种无言的压抑。尤其是,配着这青年左脸上那一张遮挡了半面的银色面具之时。
薄唇勾起,是一分显而易见的讥诮。
这青年抬眸望向了下方一层的素剑真人,声音里是恒久的冷漠与嘲讽:“赐教没有,只不过,区区三万灵石,便想将我妖魔三道的《九转天魔心法》收入囊中,未免太痴人说梦!”
“你!”
素剑真人哪里想到对方口中竟有如此辛辣之言,三万灵石在对方口中竟成了“区区”?!
他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
那青年却还未有停止的意思,反而是在窗前站定了,一声轻笑,开出了自己的价码:“我出五万灵石。”
“……”
如果说,先前的三万已经让人望而却步,如今这五万,便算是让人最后一点脾气也没有了。
自称是妖魔道的人,还有如此的财力,一掷千金,更不用说这脸上标志一般的银色面具……
不少人都已经猜出了这青年的身份。
而恰好位于其对面的见愁,也几乎立刻想起了方才澹台修手指的方向和说出来的话——
妖魔三道,傀派少主,沈问醒!
在辨认出对方身份的的瞬间,她便下意识地朝着澹台修看去。
果然,此时此刻的澹台修,隔着竹帘注视着沈问醒,唇边已经浮现出一分古怪的笑容。
“风水轮流转,今年到我家……”
傀派财大气粗,靠着那些制作人傀的肮脏勾当,不知赚了多少的昧心钱。此时此刻,沈问醒一定以为自己出的这五万天价,没有人敢再跟吧?
可惜了……
澹台修手一抬,便拉长了声音开口:“我出——”
“我出六万。”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前面一道是澹台修,后面一道却是个含着笑意的女声,话里则从容而平稳,听不出半分的情绪波动。
见愁一怔,澹台修也愣住了。
他瞳孔骤然缩紧了一些,几分明显的惊讶已经出现在了他的脸上,但随后略一思索,竟又眯眼笑了起来。
“看来是用不着我来哄抬价格了,有意思。”
澹台修应该是猜到了这跟价之人是谁。
见愁心中,比照着之前查阅过的请柬名录,心底也有了自己的猜测。但白银楼中不少人,反应却没有这么快,神思也没有那么敏捷,不由议论纷纷起来。
谁也没想到,在价格抬升至五万之后,竟然还有人跟价。
而且,还一跟就涨了一万!
别说是跟不起价看戏的这些修士了,就是站在隔岸台上的震道人都不由露出了几分骇然的神情。
立在窗前的沈问醒,此刻面色更是猛地一沉,刀锋一般的目光,瞬间变得阴冷了起来,径直朝着那声音的来源处投去。
声音,却似从牙缝中磨出来。
“沈、腰!”
“轰!”
此二字一出,白银楼中顿时炸开了一片!
沈腰?
能让沈问醒这般喊出名字来的人还有几个?不就是新任的潼关驿大司马沈腰吗!
乖乖,难怪出得起价啊。
这是妖魔三道的人自己掐起来的节奏啊!
不少人都瞬间明白了过来,但更多的人,却是从未见过这传说中的沈腰,不由纷纷将好奇的目光朝着那边投了过去,希图能一睹沈腰其人。
但是,对方显然没有露面的意思。
依旧是先前的那一道嗓音:“潼关驿一别后,久未见沈少主了。不想今日有缘,竟在此间偶遇,先前不知少主在此,未曾拜会,失礼了。”
平和,柔美。
仿佛浸润着露水,散发着香息,光是听着,就令人有沉醉其间的冲动。更不用说这字句间显露的高位者的风度……
只不过,再有风度的话,落在沈问醒的耳中,都成了刺耳的讥讽。
他那没有被面具覆盖的半张脸隐隐已有扭曲之态:“潼关驿今日铁了心,要与我争这《九转天魔心法》吗?”
“少主误会了,我并无与您相争之意,只不过觉得少主所言极是:《九转天魔心法》对我妖魔三道而言,十分紧要,如今在白银楼悬价,已经是辱没了它,我身为如今的潼关驿大司马,又怎么忍心让它因价低而为天下修士看轻呢?”
天下最冠冕堂皇的话,只怕莫过于这一番了!
就是见愁听了,都不由得要暗叫一声“大妙”,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白银楼中其余人闻得,更是听出了其中暗藏着的辛辣讽刺和若有若无的针锋相对之意!
寻常人都听得出来,沈问醒又如何能听不出来?
他的面色,已然铁青到了极点,原本放松的身体也瞬间紧绷起来,仿佛一张张满的弓,随时会弹射出伤人的利箭!
“这心法残卷,我志在必得!”
“哦?”
窗后那微微扬起的声线里,终于藏了一分笑意。
显然,说话的人在听了沈问醒这一句“志在必得”之后,莫名变得高兴了不少,但她说出来的话,却让所有听闻之人,心底微寒。
“原来是我误解了。”
“早先听人说,沈少主不远千里,跋涉而来,是看中了左流已服食业火红莲后的‘红莲之体’,要将其做成顶尖的血仆人傀,乃是‘志在必得’。”
“如今又说要对《九转天魔心法》志在必得……”
她声音一顿,笑意加深:“看来,傀派底蕴深厚,财大气粗,此话不假了。”
“……”
沈问醒的表情,在对方话音落地之后,忽然僵硬了那么一瞬间,连带着周身运转的气息,都有片刻的停滞。
尽管沈腰没有现身,但以他对这女人的了解,几乎已经可以想见此时此刻她脸上那虚伪又成竹在胸的笑容了。
志在必得……
潼关驿可也不是吃素的。
他今天是奔着左流来的。
可今天左流悬价的底价,已经标到了可怖的“十万”,实在让人有些措手不及。如果他执意要得《九转天魔心法》,只怕要与沈腰有一场恶斗。
如此一来,哪里还有足够的本钱,对左流“志在必得”?
沈问醒一时只觉得心里面憋了一口气,有心要不顾一切狠狠打沈腰的脸,但理智偏偏又强迫他将这一口气给忍下来。
心内,一时暴怒如焚!
只是站在窗前,他却真的克制住了自己,握紧了拳头,竟没再接一句话!
——包括跟价!
白银楼,又一次陷入了诡异又紧绷的寂静。
艮山间内。
桌上摆着一只玲珑的素白酒壶,并着两只小酒盏。
薛无救就坐在桌旁,端着酒盏,怎么也喝不下去,看着场中的情况,终是没忍住,叹了一声:“傀派这位,虽是个狠角色,可到底还是差了沈腰一截儿,被拿住七寸了。”
端坐在他对面的那人,也看着外面。
但在听了这话之后,却平静地收回了目光。修长的手指轻轻一转,便勾住了酒盏,用那长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摩挲边缘,由着新焙的绿蚁酒在盏中晃荡。
然后,缓缓饮尽,并未言语。
薛无救有些迟疑:“这《九转天魔心法》,可有妖魔三道万法根本之说。据传三大老魔能有如今的成就,便是因为当年曾得了这心法中的一卷,钻研多年而有所成。我们是不是……”
“拿来,又有什么用呢……”
空了的酒盏,被轻轻搁回了桌案,发出“啪嗒”地微弱响声,伴着他低沉的嗓音,有一种说不出的合辙之感。
薛无救顿时就愣住了。
这一瞬间,他想起了震道人那一句话,想起了这些年来发生在眼前这人身上重重的腥风血雨,也想起了那腥风血雨真正根源……
是啊。
拿来,又有什么用呢?
区区一《九转天魔心法》的残卷而已,何曾入得此人之眼?他手中握着的,可是曾搅动过一个时代风云的《九曲河图》啊。
薛无救想起这当中的差距,终于无奈地摇头笑了起来,也不说话了。
外间里,也同样没有半点声音。
自沈腰跟价六万灵石之后,仿佛所有人都熄了争夺之心。就连先前趾高气昂的沈问醒,也在沈腰三言两语之下闭上了嘴。
最后的结果,不言自明。
“六万灵石,再无第二人跟价!”
震道人终于算是反应了过来,强忍着激荡的心怀,满面红光地踏前了一步,朗声宣布了结果。
“恭喜沈大司马,拍得《九转天魔心法》残卷!”
一锤定音,再无悬念。
不少先前参与悬价之人,都在此刻发出了遗憾叹惋之声,显然是对自己要此等珍品失之交臂扼腕不已。
离火间内,却是一片安静。
这局面的发展,显然超出了澹台修一开始的预料,他慢慢回过头来,看着见愁,忽然道:“这一位潼关驿大司马,不简单啊……”
不简单么?
只言片语,却有四两拨千斤之效,轻而易举就掐住了沈问醒的软肋,将“蛇打七寸”这一个词的精髓,发挥到了极致。
见愁甚至猜想,她其实知道沈问醒财力几何,也知道今日会有何人争夺左流。
虽未见其人,但只闻其声,便知此人绝非浪得虚名了。
阔别十九洲六十载……
这莽苍大地上,终究还是出了点厉害角色的。
见愁不着边际地想着,望着斜前方那一卷竹帘后隐约窈窕的模糊身影,还是笑了一笑,难掩心中的欣赏与赞叹:“一代人杰,女中枭雄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