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来高慎诚惶诚恐地声音,“奴才见过太后娘娘!”
沈旭不动声色地眉骨一动。
‘吱呀’一声,门扉被推开,冷岚歌面如寒霜地走了进来。
“微臣沈旭,拜见太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他又恢复了一派谦逊恭和的风度,朝她躬身行礼,然后略有心机地微微扬眉抬眸。
今夜的他,绝度有自信能让她想到自己的丈夫,从此另眼相看。
可她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冷声道了句,“退下。”
沈旭眼皮微微一跳,还是躬身回了一个‘诺’,低着头从她身侧退去。
在擦身而过的瞬间,他终是忍不住别过脸,正巧和她的目光撞上。
仅一瞬,他便瞧见她皱着眉头移开了目光。
那里面的确有几分惊讶,但不像皇上那种崇拜向往的惊讶,而是一种...避恐不及的惊讶。
他走出御书房后,门扉被宫人们慢慢关阖,他微微侧过身子,眯着眸子透过渐渐狭小的门缝望着那抹清绝的背影。
良久,终是勾唇笑了笑,抬脚离去。
他虽早就听宫中传言,当年冷后和景帝不和,但他也万万没想到,居然会到了憎恶的地步。
恩,比想象中要麻烦一点,不过,似乎也更有意思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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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门紧闭,殿内恢复寂静。
司彦瞟了自己母亲一眼,重新踱回御座,默默盯着她,缄口不语。
“彦儿,绝不可封沈旭为相。”冷岚歌亦走上前,带着几分焦急,打破了沉默。
司彦冷笑一声,道,“如果朕非封不可呢?”
“彦儿,封王拜相一事绝非儿戏,怎可如此草率?”冷岚歌蹙起眉心。
“草率?”司彦又是冷冷一笑,反讽道,“我看母后之前封个王也很草率的。听说那瑞王也寻回来了不是吗?母后今晚难道不该高兴才对吗?怎么一见到朕却这副愁容满面的模样?若让旁人瞧见了,怕是会以为那小子才是您的亲生孩子,朕倒成了捡回来的私生子。”
冷岚歌听完这番话,怔怔地望着他,她没想到他竟对自己带着这么多怨气,身子晃了晃,险些有些站立不住。许久,才苦涩地道,“彦儿...”她似有千言万语想要同他讲,可启唇又止,终是又化为一声低低的‘彦儿...’
他一瞧见母亲露出这种难以言明的难过模样,心底也变得有些不舒服起来。
可他面上却不肯表露出分毫,只是别过脸,生硬地逐客道,“如今母亲将那诏书烧也烧了,而且叔父实则也无意称相,真的是母亲多心了。朕看天色已晚,母亲还是早些回宫歇息罢。此事延后再议,也就是了。”
冷岚歌轻叹了口气,慢慢弯下腰,像个寻常母亲一般,将他先前扫至地上的狼藉重新摆回书案。
他看在眼里,心里更是泛起一番说不出的滋味,可嘴上仍带着几分赌气道,“你又何必做这些?放着自有下人收拾,再不济,全都丢了便是。”
她凝眸望着他,伸出手来,想像摸归儿一般摸摸自己儿子略显清瘦的脸颊,却被他不动声色地避开了。
她的手在空中僵了半晌,终是涩然一笑,“皇上要照顾好自己。”
说完,她便转身离去。
“为什么?”在她的手刚碰触到门扉的那刻,他终是喊问了出来,“为什么你总是要站在我的敌对面?”
他看见她的肩头隐隐有些发颤,像似过了一世,才转过身来,含泪道,“哪有做母亲的会想害自己的孩子,或是和自己的孩子为敌?”
“我真的是你的孩子吗?”他忍不住带着最坏的想象去揣测,那是他常常做到的噩梦,“还是因为我不是你和那个人的孩子,所以你才总让我不快活?”
冷岚歌心中忍不住卷起一片凄然,她没有想到原来自己的孩子是这样想她的。
“为什么你嫁给了父皇,却不好好爱他,心里还要想着另一个人呢?”司彦望着她布满雾气的眼睛,像似找到了一个发泄口,终是忍不住将那些隐忍在心中许多年的疑问全都朝她抛出,“他们说,是你...是你亲手引那个人害死了父皇...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是不是她?
是不是她?
似乎时光已经过去太久了,这么多年的避而不谈,久到已经让她真的有些回忆不起来当初的种种。
她到底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这步田地的呢?
她痛苦地望着他,分明是想哭的,可是下一瞬,却极轻地笑了出来。
“或许...真的是我。”
是的,真的全部都是因为她。
全部都是她冷岚歌的错,才会害得他们手足相残,害得自己的孩子如此恨自己。
死一般的沉寂。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少年皇帝的声音变得沙哑又寒远,“你真的应该离开这里,走的远远的,不要再让朕看到你。”
在那一刻,她是脆弱的,是真的想就按他说的话去做,独自离开,孑然死去。
但她深吸了一口气,还是竭力压住了纷乱的心神和在喉间翻滚的血腥味,“但无论我的过去如何,我如今就是大燕的太后,你的母亲。我哪里也不会去,我只能守在这里。”说完,她便用力推开殿门,素色的裙裾在冷风中飘扬,她终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真正可悲的是,她哪有说走就走说死就死的好命。
她心中的牵挂那么多那么多,她根本就没有办法的。
无论旁人怎么看她,都只能一辈子守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