馆和赌场,他最常见的,应该就数那几家酒农了。”
顾源:“卢全此刻可在店中?”
田掌柜忙点头:“在在在,我怕他那鼻青脸肿的模样吓到客人,就让他在后院歇着,我这就去叫他过来!”
卫简见他转身要走,忙出声交代道:“见到他就说,是北镇抚司的锦衣卫要见他,询问一些和曹公子有关的事。”
“是是是,草民一定照说不误!”听到锦衣卫的名讳,田掌柜险些一个腿软瘫在当场,忙不迭应声匆匆退了下去。
顾源半讥半嘲地瞥了卫简一眼,凉凉道:“今日顾某人算是见识到了锦衣卫的威名!”
卫简提了提嘴角,悠悠哉举杯呷了口茶,“那顾大人你可真的是孤陋寡闻了,放眼京城,恐怕连襁褓中的小儿都知道我锦衣卫的赫赫威名。”
坊间传言,锦衣卫之名可止小儿夜啼。然这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吧?现下反观卫简之神色,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真真是厚颜到了极致!
沈舒南的视线在气定神闲的卫简和恼羞成怒的顾源之间往返了两遭,茶盏轻抵的双唇微微弯出了弧度。
一盏茶未尽,楼梯口就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间或伴随着催促斥责的低喝声。
卫简听到熟稔的萧衍的声音,放松地身体后倾靠在椅背上。
不多时,萧衍就推搡着一个脚步不甚利索的瘦皮猴走了进来,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田掌柜。
萧衍不轻不重地踹了瘦皮猴的膝弯一脚,在其跪倒后抱拳对卫简道:“大哥,这小子果然要逃,看来是做贼心虚了。”
瘦皮猴,也就是卢全,乍闻萧衍的这番话险些魂飞魄散,面无血色地匍匐在地连连叩头自辩道:“官爷饶命!官爷饶命!小人冤枉啊!小人冤枉......”
将手中的茶饮尽,卫简不紧不慢地起身走向门口,走到仓惶地跪在地上只会重复这两句话的卢全身边时停了停脚步,开口道:“安安静静地闭上嘴跟着爷走一趟,待会儿有你说话的机会。”
说罢,卫简回头看了看还坐在桌边的两人,“二位大人可有雅兴同行?”
眼前的情形,摆明了卫简是要将人带回北镇抚司审问,顾源虽自认铁骨铮铮,但一想到诏狱的威名,也不由得骨头缝里蹿凉风,可又不甘在卫简面前露怯,故而挺了挺腰板儿,力争铿锵道:“自然!”
沈舒南看了眼摆放在房间一角的镂刻,点了点头。
锦衣卫之凶名,很大一部分要归功于诏狱。而诏狱之凶名,很大一部分则要归功于它与众不同的刑讯室。
顺阶而下,自然的阳光光亮被幽然的烛火替代,瞬间让人凭空生出阵阵寒意。饶是从容自若如沈舒南,此时也不由得感觉头皮发麻。
卢全早已吓得双腿发软,俨然是被萧衍一路拖着扔到了刑讯室的地上。尽管如此,却还始终牢牢记着警告,再害怕也没有出声,一肚子的告饶都化作一声哽咽卡在了嗓子眼。
卫简对他的表现甚为满意,示意萧衍给沈顾二人搬了两把椅子放在一旁,自己坐上了主位。
“我说过,有你说话的机会。不过,冤枉啊饶命啊之类的废话我不想听半个字,我问什么,你答什么,多一句废话,后果自负。听清楚了吗?”
卢全一开嗓就涌出了一声哽咽,吓得连忙捂住了嘴,如小鸡啄米一般频频点头。这人本就干瘦,鼻青脸肿的,神色惶然无措,跪在地上弓缩着身体,宛若被吓破胆的耗子。
顾源见状心生不忍,不管怎么说,眼下只是例行的排疑询问,至于把人吓成这样吗?
沈舒南察觉到顾源的脸色,及时借着袍裾的遮掩踩了他一脚,在他看过来是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
在沈舒南看来,卫简的言行并没有什么出格之处,这个卢全之所以如此惊惧,一来是心里有鬼,二来,是这诏狱的无形震慑。
卫简见萧衍已经备好了纸笔准备记录,便开始问道:“先说说,为什么一听到锦衣卫要找你询问曹公子的事你就要逃。”
卢全稳了稳心神,勉力将喉间卡着的哽咽化了去,方才开了口,颤着嗓音回道:“街上都在议论,说袁小侯爷在狱中自缢,是因为不甘心被屈打成招才一死以证清白,故而皇上才让锦衣卫查找真凶!小人与曹公子有些恩怨,前几日一时激动之下动了几下拳脚,似乎是被人看到了,故而自曹公子横死后一直心里惴惴不安,唯恐......唯恐被衙门知道了之后沾染上麻烦。不成想怕什么来什么,方才一听到姐夫说锦衣卫的官爷要问曹公子的事,小人心里惊慌得要命,这才想要避一避!大人——”
猛然想到卫简之前所说的“后果自负”,卢全戛然止住了声音。
卫简自然猜得到卢全所恐惧的被衙门知道之后沾染上的麻烦是什么麻烦。如果有人有心保下袁小世子,那么势必需要一个说得过去的“替死鬼”。那么,被人看到与曹轩有过拳脚冲突的卢全无疑就是适合的人选。
委实不能怪卢全有被害妄想症,而是这样的冤案的确出现过。远的不提,最近的一件就发生在一年多前,操刀策划的正是大理寺的上一任右少卿。
卫简半讥半嘲地瞄了眼坐在一旁默默运气的某顾大人。
沈舒南看着卫简在烛火下愈发精致的眉眼,无奈地摇了摇头,借着袍裾的遮掩再次踩了顾源两脚。
顾源心里是既羞愤又懊恼,偏偏事实在前又没有办法反驳,只能强忍着憋屈自己踩了自己两脚。
卫简视线一闪就看到了冲着自己浅笑着打眼色的沈舒南,见好就收地抿了抿嘴角,继续道:“那接下来就仔细说说你和曹轩的恩怨吧。你们因何相识,又因何结仇,当日又因何起了手脚之争?”
涉及自身清白,卢全丝毫不敢隐瞒,回道:“小人常到城郊的酒农家中收酒,是在下阳村的柳寡妇家初次见到的曹公子,后来才知道他与柳寡妇早就认识,常到她家买桃花酿送给书院的夫子。”
“那时距今多久?”卫简打断道。
卢全想了想,回道:“去年四月,距今快一年了。”
卫简:“继续。”
卢全压抑着咽了咽口水,在卫简没什么温度的目光下硬着头皮说道:“小人......小人闲来无事的时候就喜欢小赌两把,奈何那阵子手气格外不顺,一不小心就积下了不小的欠债,支用了一年的工钱还不够还利息的,又不敢再和姐姐姐夫借,讨债的又催得紧,我也是被逼得没有办法了,就......就想到柳寡妇那里拆借拆借......”
“拆借?”顾源忍不住冷哼一声,拆穿道:“你是欺她寡居,想要明抢吧!”
但皇上发了话,卫简只得遵从地侧身站到了御案的右侧,与左侧的涂公公两相辉映,宛若俩门神。
涂公公唱宣,门外的当值小太监和传,两扇紧闭的房门被侍卫打开,一行人如上朝入殿一般分列两队走了进来。
卫简一身大红色飞鱼服,云肩膝襕,腰束鸾带,斜佩着绣春刀,面沉入水地立在原地,静默的如同一把藏于鞘中的宝剑。
虽锋芒内敛,却依然有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存在感。
两列臣工一进来发现卫简也在,反映各异,但很快都收敛起情绪,唯有国子监司业陈成陈大人,始终保持着一张□□脸。
诚如卫简所料,这些人的确是为了新科探花曹轩一案而来,之前安国公府大门口闹得动静有些大,风声很快就传遍了各部司衙门。
卫简耷拉着眼皮听着陈大人痛斥安国公府世子袁灏罔顾国法残害国之栋梁不容于天地的罪行,其间或引经据典,或直抒愤慨,慷慨铿锵,令闻者不忍与之共鸣。
忽的,门外一声粗犷的通禀打断了讲至情绪正高处的陈大人。
“启禀皇上,安国公府陈老太君求见!”
弘景帝看了眼站在御案前未得说尽兴的陈成,又看了看明显持观望态度的另外几人,挥了挥手道:“宣。”
御书房的房门再次开启,陈老太君依旧是卫简之前所见的那般装束,而她身侧被五花大绑着的袁灏则换了身衣袍,看着竟比之前的更加狼狈,胸前身侧残留着好几处污渍和泥土印。
灵光一闪,卫简的眼光一沉,又仔细将袁灏上上下下打量了几遍。
如果没猜错,案发时,袁灏正是穿着这件锦袍。
卫简的目光投注到陈老太君身上,心中油然升起一股敬意。
今上亲赐的龙头杖被高高举起,在即将落到跪伏在地的袁灏背上之际,被突如其来的一只手横空抓住。
卫简轻轻推开龙头杖,单膝跪地进言道:“袁灏乃此案嫌犯,有人指证他与死者有肢体上的冲突,为确保稍后取证的精准,他不宜在此时增添新伤,还请陛下明鉴。”
卫简话音未落,就听到有人低低地冷哼了一声。不用看,凭方位就能判断出又是那个国子监司业陈成。
“卫简所言极是。”弘景帝抬手示意卫简起身,道:“老太君深明大义,亲自将袁灏押送至宫中,朕心甚慰。你放心,此案会交由刑部、大理寺和锦衣卫联手查办,定会让真相水落石出。”
陈老太君俯身谢恩,惊魂初定的袁灏见事情已成定局,满脸惶然地随着老太君叩首谢恩。
袁灏被内宫侍卫转送刑部大牢,陈老太君先行一步告退,御书房内再度只剩下君臣几人。
“陛下,老臣有一事觉得不妥。”内阁次辅谢永安站出来,言道:“此案死者乃今科探花,出身国子监,必然备受天下文人学子关注,若公然由锦衣卫插手此案,恐怕会引起哗然。”
刑部尚书沈端出列附议:“臣以为谢阁老所虑甚有道理,还请陛下三思!”
其他几人也陆续附和。
自古以来,文人虽相轻,但面对非文人时却很是抱团,关于这一点,常在朝会上当值的卫千户早就深有体会。
今上文治武功、兴邦安国,功绩卓然,但也有不少被言官诤臣非议之处,譬如穷兵黩武,譬如斩杀言官,譬如重用锦衣卫......
劝谏的折子收到手软,弘景帝仍浑不在意我行我素。今上如此,卫简身为听令办差的锦衣卫千户,自然也不会在乎所谓读书人的口诛笔伐。
卫简本不想插手此案,既然有朝臣出面反对,他自然乐不得撒手不管。
弘景帝见状也不固执己见,遂应了他们所请,将案子暂交由刑部、大理寺会审,尽快破案。
然而卫简没想到的是,在朝臣们退下后,他再次被留了下来。
“朕总有预感,这件案子恐怕没这么简单。虽然明面上不能插手,但你还需在暗中继续调查。”弘景帝面色沉肃,“朕刚接到西北密报,鞑靼与□□厥在边境的驻兵发生了异动。”
这些年来,西北边境虽然小规模的武力摩擦不断,但没有大的战事,总体上还算安宁,究其原因,一来当年落虎坡一役鞑靼突厥大军受到重创,非短期可以恢复战力,二来便是西北守将袁大将军的震慑之功。
边境敌军出现蠢蠢欲动的迹象,袁家的独苗就发生了命案。这世上虽然有无数的巧合,但弘景帝对眼下的这个格外敏感、在意。
卫简深谙其中厉害,责无旁贷接下了密令。
——
西市位于西广安街以南,延雍坊与崇贤坊之间,是京城有名的食色之地,聚集着京城最有名的食肆、酒坊和花楼。
时近午时,正是西市最热闹的时段之一,卫简和萧衍微服行走在街市中,很快就看到了闹市中的一处被圈禁了起来,醒目地张贴着刑部的封条,四下站着几名捕快把守着。
往来行人路过时纷纷自动避让,竟在这闹市中形成了一个隔空地带。
查封的店铺对面是一家小酒楼,卫简优哉游哉地晃进去上了二楼,寻了个临街的雅座和萧衍面对面坐下,跑堂的小二立刻跟上来招呼道:“二位客官要吃点什么?小店有新到货的时下河鲜,二位爷可否来两道尝尝?”
卫简对吃的向来没讲究,能填饱肚子就行,便指了指坐在对面的萧衍,对小二道:“听这位爷的。”
萧衍追随卫简多年,最明显的长进除了破案和身手,就是点菜。
让小二报了几个招牌菜,萧衍迅速选了两道,便将人打发了下去,倾身向前沉声问道:“大哥,咱们是不是该晚上潜进刑部先看看曹轩的尸体?”
卫简一身大红色飞鱼服,云肩膝襕,腰束鸾带,斜佩着绣春刀,面沉入水地立在原地,静默的如同一把藏于鞘中的宝剑。
虽锋芒内敛,却依然有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存在感。
两列臣工一进来发现卫简也在,反映各异,但很快都收敛起情绪,唯有国子监司业陈成陈大人,始终保持着一张□□脸。
诚如卫简所料,这些人的确是为了新科探花曹轩一案而来,之前安国公府大门口闹得动静有些大,风声很快就传遍了各部司衙门。
卫简耷拉着眼皮听着陈大人痛斥安国公府世子袁灏罔顾国法残害国之栋梁不容于天地的罪行,其间或引经据典,或直抒愤慨,慷慨铿锵,令闻者不忍与之共鸣。
忽的,门外一声粗犷的通禀打断了讲至情绪正高处的陈大人。
“启禀皇上,安国公府陈老太君求见!”
弘景帝看了眼站在御案前未得说尽兴的陈成,又看了看明显持观望态度的另外几人,挥了挥手道:“宣。”
御书房的房门再次开启,陈老太君依旧是卫简之前所见的那般装束,而她身侧被五花大绑着的袁灏则换了身衣袍,看着竟比之前的更加狼狈,胸前身侧残留着好几处污渍和泥土印。
灵光一闪,卫简的眼光一沉,又仔细将袁灏上上下下打量了几遍。
如果没猜错,案发时,袁灏正是穿着这件锦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