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第 48 章

    48 联络不再

    夜里的山风料峭得很，随随便便就能把人吹个透心凉。

    山里头远不比城里，这一夜城里边灯火辉煌，但山里头仍旧是黑灯瞎火的，连个人影都瞅不着。哦不对，这么说貌似也不太确切，因为山径上也不是一个人都没有。

    跌倒在路中央的那位，就是唯一的一个人。

    这是一个瞧不出死活的人。

    远远地看过去，他就是一团清癯的影子，一动不动，悄无声息，只有鬓发与衣摆被风吹得不时飘起。一根拐杖摔在他身边没多远的地方，使得这情景看起来就像是个纯粹的意外。

    一个时辰以后，山径上终于出现了第二束人影。和不知死活的那位不同的是，这束人影绝对是个大活人，而且是个身姿窈窕的年轻女子。

    一般情况下，谁会选择在大半夜来爬一座荒无人烟的山？

    女子在第一时间便发现了倒在前方的人，以最快的速度奔到那人身前，矮下/身子从包袱里摸出一个小瓶子。她自小瓶子里倒出一粒儿小药丸，小心翼翼翻过这人的身子，将小药丸送入这人嘴里。

    这个瞧不出生气儿的人有着一张清逸绝尘的脸，只是这张脸的颜色惨淡到了极点。他还有一点和常人不一样，他身躯右侧的袍袖软塌塌地垂在地上，当中空无一物。

    “萧昱，萧昱。”女子忧急地唤了两声，将他的左手搭在自个儿的肩上，一点点撑起了他的身子，带他挪到了路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坐下。

    萧昱直到这时才缓缓睁眼，无力地冲女子挂起个苍白的笑容：“兰雅。”

    “等我，我去找不大不小来接你。”叫兰雅的女子紧蹙着眉毛飞快地奔回山径。

    “嗯。”萧昱点了点头，只不过在这会儿，他似乎连点头的动作都做得很吃力。

    不到半刻，山径上便有了点点光火。

    说来也巧，以萧昱坐着的这块大石头为分界，下山的路上都是石阶，可往山上走就变成了平缓的坡道。不大不小俩小不点儿推着一辆木质轮椅，着急忙慌地从坡道上跑下来，兰雅则挑着灯紧跟着他俩。

    不大不小俩人“公子、公子”地叫着，都是满头大汗，小眼睛里惊惶得不行。

    萧昱也冲俩人轻轻笑笑，撑着不大的肩膀站起来，在不小的扶助下坐上轮椅。

    “公子，你可千万别吓唬我俩！好在兰雅姐姐回来了，要不然我俩还不知道你出了状况！”俩小崽子推着萧昱往回走，连话音都带上了哭腔。

    “别担心，我没事儿。”萧昱这才开了口，声音很轻、很慢、很勉强。

    “没事儿就不会在半路晕倒了。”兰雅的眼神严厉得看谁谁发抖。

    火光在兰雅的手上，便将她的脸映了出来。兰雅的年纪比萧昱大着约莫两三岁，肤色是一种有意思的棕铜色。她也有着一张明显不同于中原女子的脸，这张脸五官深邃，轮廓分明，带着种罕见的异域之美，只是此时绷得冷冷的，让人不敢去瞧第二眼。

    萧昱很快便被不大不小推回了清雅小院。兰雅瞟了一眼俩小孩儿，对俩小孩儿抛下一句“他交给我”，就将轮椅从俩人手里接过，推着萧昱进了房间，砰地一关门。

    “手。”她只冷峭地对萧昱说了一个字儿。

    萧昱浅浅叹了声气，听话地把左手放到桌子上。兰雅将指尖探入萧昱的袍袖，点在他手腕的脉上，眉头皱得越来越紧。

    老半天后，她才撤回了手，紧板着一张脸，厉声厉色道：“萧昱，如果不是我及时喂了你一粒百露丸，让回复了一时的元气，你很有可能就再也醒不过来了。你不想要命，没人能救得了你。”

    “怎么会呢，我明明那么惜命。”萧昱尴尬地笑了笑，音色低糜而脱力。

    “惜命的人不会在知道自己身体状况糟糕透顶的情况下，还硬撑着跑出去。你最近已经在拿糖当饭吃了吧！”

    萧昱眼中仅剩的那点儿神采渐趋黯然，却仍笑道：“最近是发作得比先前频繁了些，但也没到那么夸张的程度。我今儿个出去，也是因为老头子寿诞，能看到难得的礼花，我想和她一起看。”

    “她？就是你说的那个曾经救过你性命的姑娘？”

    “嗯，就是她。”萧昱说多了话，好似越来越没有气力，“说到她，我正好替她问问你。她好久前受了回伤，腿上留下道长疤，你有法子帮她祛了么？”

    “你别说话了，我见到了她可以试试看，没见到她之前，我不管别人，只管你。从现在开始，你哪儿也不准去，就在这儿给我好好呆着。”兰雅冷哼着睨了睨他，一步推门而出。

    谁知不大不小俩小崽子就扒在门框上偷听，兰雅开门，俩人就被突然敞开的屋门撞了个四仰八叉。

    兰雅紧凝着眉宇看看俩小孩儿：“你俩不想睡就别睡了！我带回来了一种天竺特有的草药，有固本培元补充气血的功效，你俩跟我去煎药！”

    俩小屁孩儿跟着兰雅一路走到院子那头，确保出了萧昱的视线范围，才揪住兰雅的衣角，急切地问道：“兰雅姐姐，公子真的不会有事儿吧？”

    兰雅瞪眼瞥瞥俩人：“实话告诉你俩，你们公子现下的身子比我年前离开时要差得多，你俩要是真为了他好，就该拦住他不让他出门乱跑。”

    “我们……我们拦啦，可是公子他……他执意要出去，我们拦不住啊！”

    “这次拦不住就算了，我不希望还有下一次。”

    “嗯嗯嗯，我们保证看好了他，兰雅姐姐快给公子调身子吧！”俩小崽子往死了点头。

    “我问你们，他除了今天去了京城外，前些天还做了什么？”

    “前些天公子都在院里，哪儿也没去，每天也就是画个画儿、拿信鸽传个小纸条什么的。”

    “传小纸条？给谁？”兰雅挑了挑眉。

    “还能是谁，不就是六扇门的唐艾么！”

    “你俩听着，他的身体急需休养，往后的几天，都不许再让他下床，那什么小纸条也不准他再写了！”

    不大不小把热气腾腾的药碗端给萧昱的时候，已经是深更半夜了。

    兰雅叉手盯着萧昱，直到他捏着鼻子喝得渣都不剩，才满意地一笑。

    萧昱打发不大不小滚去睡觉，晃晃悠悠地从轮椅上起身，被兰雅扶到了床榻上。兰雅帮他摘下右腿的义肢，他也没说什么。

    兰雅看看他的残肢，目色渐转柔和：“你明明一点儿都不爱惜自己，膝盖磨成这样，你都不觉得疼么？你这两天就在卧床静养，这腿暂时不用戴了。”

    萧昱应了声“好”，神情很是静逸，声音也不起涟漪：“你说，我再活个十年八年是没问题的吧？”

    兰雅愣了愣，一时没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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