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的眼睛仍泛着血丝,但看着鸳鸯的目光却分外柔和,还握着她的手轻轻摩挲,“还记得,当初你到我身边儿来的时候,不过是个六、七岁的小丫头片子。到如今,一转眼都已经十来年了啊。”
“老太太……”鸳鸯听老太太说得动情,也想到这么多年主仆两个的情分,眼眶便红了起来。她听了老太太的话,此时就坐在床边上,只是没敢坐实了,只略略擦了个边儿而已。这样的姿势,可比站着费劲儿多了。
平心而论,老太太这么多年来待她不薄,方才大老爷说什么副小姐,她们这些大丫鬟还真反驳不来。尤其是她金鸳鸯,每日里的吃穿用度,便是比之寻常官家小姐都要强得多。她都不知道,万一有一日老太太去了,她又该何去何从。
“你看你这孩子,我不过是想跟你说说话罢了,可没想惹你掉眼泪儿。快擦擦,快擦擦,我看见不得你掉那金豆豆。”贾母见她这样真情流露,眼神不禁微闪了闪,接着问道:“鸳鸯啊,眼看着你都快二十了,跟我说说,往后可有什么打算?”
鸳鸯本还感激着贾母的好,可听了最后的那句问话,猛不丁便如一盆冰水浇下,让她霎时间便清醒过来。当即打起精神来,一矮身跪倒在贾母床前,道:“我能有什么打算,全凭老太太做主。要叫我说,若能一辈子服侍您,那才是我的福气呢。”
“尽胡说!唉,你这孩子啊……”贾母似乎对这答案比较满意,抽着嘴角笑了下,“你这样的年纪,早到了配人的时候,也怪我图你的贴心细致,倒是耽误了你。”
说着,只见贾母艰难地想挪一挪身子,鸳鸯连忙扶住她,让贾母欣慰地拍拍她的手臂,道:“鸳鸯,你也瞧见了,今日这一通儿罪遭下来,我的身子怕是要不中用了。往后不定什么时候,便顾不上你们这些丫头了,你也该有些打算才是。”
贾母捏捏鸳鸯的手,拦住她要表的忠心,道:“前几日,我可是听琥珀她们说了,那不要脸孽障对你颇有纠缠逼迫,对不对?唉,我就是怕啊,有朝一日我真的归了西,他若是再对你使什么手段,可如何是好啊。”说到这儿,贾母便瞅着鸳鸯长吁短叹起来。
若大老爷真是对她纠缠逼迫倒好了,那一日也不会让她丢尽了脸面,日后她也能有个着落。鸳鸯听了这话,面上不由赤红了一片,却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恼的。同时也在心里暗恨琥珀几个,一群嘴上没门的小蹄子们,还不知道都背着她说了多少闲话呢。
“鸳鸯,你看琏儿如何啊?”贾母忽然问道,她的眼睛紧盯着鸳鸯的神色,此时见到她的神态,眼中飞快地闪过鄙夷轻蔑。这也是个不安分的小骚蹄子,她这回也算是成全了她。
因低着头犹自想着心事,鸳鸯并没瞧见贾母鄙夷的眼神,闻言猛地抬起头。
琏二爷?老太太怎么会问她这个,这究竟是怎么个意思?
金鸳鸯心里不托底,不敢轻易答话,贾母却没心思等她回应,径直道:“琏儿那孩子,原先瞧着是个不怎么成器的,可如今却是出息多了。我虽不知他办的是什么差事,但也是堂堂的朝廷四品官。以他这个年纪,能到这样的位置,可是实属难得,算得上是个良配了。”
“原本,我也没想着他,他房里一个凤姐儿,一个平儿,再多人就该闹了。可前阵子,那凤丫头也不知是作的什么妖,好好一个平儿竟被她给逐了出去,这就有些不像话了。我就想着啊,不如就将你给了琏儿,一则敲打敲打凤姐儿,一则琏儿身边也能有个体贴的,一则你也能有个着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