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得避重就轻,但对于世家来说,损伤的不仅仅是地位脸面,还有更多。
箱笼仆役无数,马车队连绵不绝。
离京那日虽是个阴雨天,仍有围观者众。
离京的必经大道上,一边设了十里长棚,内设酒水,供经过的人随意取用。
一人撑着墨色的油纸伞,一身白衣,站在棚前,无声目送离京的郦家车队。
“是二殿下。”有人低声禀告京城郦家此时的当家郦玉。
“只作不知罢。”马车缓缓过去,她透过竹帘的眼光,牢牢系在那手执纸伞的白色身影上。
“阿元,但愿你没看错这个孩子。我郦家,还有重返京城的一天。”
“郦家的人,已经全部撤出京城了。”
京城里超过十处,同时收到了这个消息。
有些还更详细一点。
“二殿下铺设了十里长棚的水酒相送,但郦家的人不顾而去,由始到终没有人停下喝一杯茶,也没有人从马车下来跟她说一句话。”
“郦家大约已经放弃了二皇女。”
“二皇女等郦家的人走光了,独自回府,半路还扔了伞,淋着雨回家,看上去萧索失意。”
“二皇女成为北朝质女的事情已是板上钉钉,已成了丧家之犬,郦家都自顾不暇,又哪里顾得上她。”
“郦氏一脉啊,怕是从此要没落了。五十年一订的世家谱,恐怕要将郦家除名啰。”
无数人因为这一幕发出感慨。
也有人因之笑逐颜开,幸灾乐祸。
宫廷之内,有人发出一声深重的叹息,同时是连声的咳嗽。
女皇,确已病重。
不久后,琳琅出京赴北朝,准备成为质女。
辞行之际,她终于见到了女皇。
虽然不过短短一个月,却感觉似乎隔了半辈子那么长。
在她最需要她的时候,她未曾出现,那么琳琅觉得,以后她大概永远都不再需要她了。
行礼后抬起头的一瞬,她还是被女皇憔悴的神色吓了一跳。
华云凤那样的人,传说中神一般的存在,怎么会让人看到她的狼狈,看到她的虚弱。
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华云凤是名震天下的名将,还曾经是天下第一的美人。
可她的双鬓,竟然已现隐隐的霜色。
一直红润的脸色,此刻也仿佛用银粉,虚虚扑了一层。
如果说之前琳琅对女皇心存了多少怨恨,在此刻见面之时,虽然不能说怨恨烟消云散,但也消除了大半。
她更确定女皇是遭受了什么暗算。对了,华祝薇曾在她面前亲手杀死紫衣少年,但事后也没有见女皇对她有什么追究,难道紫衣少年跟女皇此刻的病容有着直接的联系?
华祝薇显然跟天元的人有所勾结,天元是否已经借着华祝薇的关系,已经偷偷的渗入宫廷之中,威胁着女皇的性命?
这些事情,她原本不可能想得这么多,这么远,全是因为在跟女皇对视的短短瞬间,这些想法就突然不受控制的涌入她的脑中。
同时她到心里一种浓重的无力感与悲伤。
这种感觉,之前她与子康共处的时候,曾经感应过,此刻她几乎要以为他就在这里。
然而并不是。
最后她确定这种情绪是女皇心里的感受,是瞧着她时难以控制的心绪。
她在因为这个女儿即将离去,感到无力和悲伤。
她忽然就原谅了女皇大部分,还有一部分剩余,却是因为郦元。她曾眼睁睁的看着郦元在她面前自裁,为什么不作为!
就算没有爱,到底也是相伴十几年的枕边人,怎可如此凉薄。
她到底还是不能原谅女皇,直到拜别,她都是倔强的不发一言。
即使女皇叹息着让人送她一张免罪金简,据说这是穆贵君临终前为她求来的,哪怕是逆天的罪行,也能凭此逃出生天。
她也只是沉默的叩拜下去,对女皇,她最终还是无话可说。
转身离开金殿时,从文武百官身侧走过,她听到了不少蜂拥到她脑海中众人的想法,只言片语,各种心态。
终于清楚明白到子康留给自己的天赋到底是什么。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错的,几乎是所有人,其实他是对的。
真实即使会被误解,会被歪曲,但永远不会变成虚假。
不然,玄铁指环不会毫不犹豫的收走公主的灵魂。
当然不是能够预言风云的惊天之能,他一直是那么内敛而细致的男子。
从来不是那种顶天立地的伟男子,他只会尽他所有的去爱护一个人。
他把他能感受到别人心声的天赋,在她身上开启了。
领命退朝,拜别了女皇,她找到澹台家。
退婚书她早就签了,只是在离京之前,还想见他最后一面。
澹台子泽避而不见。
她在他家门前站了一个时辰,默然离去。
两人自此别过,再无一词。
离京马车上,璃儿对琳琅道:“澹台公子忒绝情了。”
琳琅淡淡一笑:“我懂他,不过是想告诉我,我跟他没可能回到从前的。我不怪他,只怪自己不懂事。”
“公主,说退婚就退婚了,您就不恨他?”璃儿眼圈红了。
“他不欠我的,反倒我……”
隔了良久,琳琅才淡淡说下去:“不过是,我跟他,对不起彼此。”
车轮辘辘,渐渐把未及了断的情,未及得报的仇,抛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