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氏下怀,她也不愿呆在郡王府医治,生恐高氏等人做手脚,便又找了成郡王。成郡王虽不在意小世子的病情,但到底是亲生儿子,是个嫡子,一切都由着甄氏去。得了准许,甄氏才命人去布置一处宅子。当初她出嫁,甄家给的陪嫁十分丰厚,京中的大宅子有三套,商铺有大小六间,地段都不错,现今她便从中选了一处离郡王府不远不近的宅子,作为医治之所,届时她也会住在那里,暂且远离郡王府纷争。
五万黄金尚未到手,郡王府只会监视她,暂时安全无虞,她只需守好她的寻哥儿。
甄氏不再出来,林青筠的日子也平静下来。
这日徒晏带她一起出府巡视修建中的会所。这地方从选址到设计布局花费了很多时间,直到今年三月份才动工,一应事务都由徒晏统筹,交给了府里的二管家督造管理。如今四五个月过去,各处基本完工,只是后续需要移栽花草、置办桌椅茶具等等事务繁琐些,林青筠想到将来是托给王熙凤管,对方正在孝里,便也不催着,只让慢慢儿栽种,明年开春择个吉日开张。
相思与李嬷嬷留在府里照看睿哥儿,初阳跟了出来,百灵画眉是爱热闹的,如今也是二十一岁的大姑娘。百灵是有家人的,她父母已求了恩典,到了年纪由他们家自己做主。画眉则说不愿出去,况也没有家人,想仍旧留在府里。
会所的面积不算小,里头与大观园相比也差不了多少,不仅提供平日里宴饮小聚,并提供住宿。因招待的都是女客,所以一应管理到服侍都是女子,安全方面,在会所紧邻之处的大院子是护卫住处,负责日夜巡卫。
逛了几处,一行人在池边坐着歇脚,身后几棵银杏、红枫,地上铺着曾黄红落叶,十分诗情画意。此处又能垂钓,又可设宴,据此不远的一小片冬青之后则是客院儿。
一边看一边又与徒晏商议一些改进之处,后面就没继续逛,地上好些才挖的树洞,眼下正值秋天,不是种树栽花的好时节,又不等着开张,所以一些金贵又不好养活的花草暂时都未栽种。
从会所出来,百灵突然说:“王妃,白鹭姐姐家的布庄就在前面不远,咱们去瞧瞧吧,听说白鹭姐姐有喜了呢。”
算来白鹭嫁人有一年了,以往每月都要去王府请安,近来两三个月却没来,说是刚有喜,在家养胎。想着眼下并没事,又顺路,便让马车往布庄去。
到了地方,徒晏抱着初阳说道:“我就不进去了,初阳一直想出来,我带去街面上逛逛,一会儿前头的茶楼里碰头。”
“嗯。”林青筠逗了逗初阳,和他挥手道别,见父子两个走了才转身进了身后的布庄。
这家布庄就叫做方记布庄,两个门脸儿,带着小院儿,鉴于这处地段,方山能置办下这处产业家资也不薄。方山在王府几年,虽勤快能干,但还攒不出这样一间铺子,里头有一半乃是其叔叔资助的。
店里生意不错,百灵先一步进去,等林青筠进去的时候便只有白鹭在,方才作为外男已回避了。白鹭面色红润,微微胖了些,言语带笑,不必问也知现今过的满意。白鹭将她迎到后面屋里坐,上了最好的茶水,说些外头的新闻。百灵画眉两个则站在门口,隔着帘子看店里的动静,总觉得新鲜。
这时外头又进来个客人,百灵悄声说道:“是贾家的人。”
林青筠随口问道:“是谁?”
“叫什么不记得了,只记得是贾家三姑娘身边的丫鬟。”
林青筠心里只觉异样,起身走到门帘子边,掀起一条缝儿朝外一瞥,果然是探春跟前的丫头,叫做蝉姐儿。蝉姐儿过来买了一尺细棉布,两色针线,结完账便走了。
白鹭见她神色不大对,便问道:“她可有什么不对?我倒不知她是谁,她也是最近半年才在我们家买东西,有两回我在看店遇见了,顺嘴问起她是哪家的丫头,她只是笑笑也不说话。”
探春跟前的大丫鬟是侍书和翠墨,蝉姐儿只是小丫头,又不随探春在外走动,白鹭几个都不认得。百灵这丫头好打听事儿,对人也留心,以往去过贾家,见了两回蝉姐儿便记住了个大概印象。
“说不上来哪儿不对。”开始只觉奇怪,贾家宅子离这儿远着呢,蝉姐儿即便要买东西怎么到这儿来了?又想到方才蝉姐儿进来时左右张望,买了东西又朝店门外的大街上看,好似看见了什么人,这才随手拿了一尺棉布去结账。最近探春做了一场戏令她格外在意,因此这会儿见了探春的丫头行踪鬼祟,自然留心。“百灵,去外头找个侍卫跟着那丫头,看看她去哪儿,可见了什么人。”
百灵见事不寻常,忙去找人。
她没在布庄里等,而是去茶楼与徒晏初阳碰头。
徒晏在雅间儿,命人在茶楼门口等着她,她一来便引到雅间儿内。才刚进去初阳就跑上来撞在腿上:“娘,吃糖。”
初阳手里拿着麦芽糖,咬的都是口水,已经送到了她嘴边儿。她也不嫌弃,一面张口将麦芽糖吃下大半,一面对着徒晏说道:“他还在长牙呢,吃糖不好,不是说了不要由着他闹。瞧瞧这口水流的。”
徒晏连忙澄清:“没敢给他吃,拿着玩儿的。”
“那上头的牙印儿是你咬的?”林青筠拆穿他的小谎言,没好气的将父子俩瞪一眼:“以后初阳长大了若是牙齿长的不好,责任都在你,让你宠着他。”
徒晏只低头喝茶不说话了,初阳似懂非懂,趴在桌子上咯咯直笑。
大约过了小半时辰,百灵进来回道:“王妃,跟着的人回来了。”
徒晏不解的望过来。
“一会儿说。”林青筠把人叫进来。
侍卫低着头进来,行礼后禀道:“那个丫鬟出了布庄便一直跟着个人,对方也像是哪家的丫鬟,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条巷子,在一起说话。看二人言行举止,虽认识,但算不得很熟悉,彼此尚有点防备。此后贾家的丫鬟回了贾家,另一个丫鬟却是去了木鱼街的一处宅子。我打听了,那是成郡王妃的陪嫁宅子,前些时候成郡王妃派人打扫安置,街坊四邻都看见了。”
甄氏?
令侍卫退下,此时已不需和徒晏解释,她只是叹口气:“想不到三姑娘和甄氏私下有来往,只怕在甄氏将黄金故意漏给成郡王之前就和三姑娘联系过了。”
“甄氏许了三姑娘好处,乃是存心要三姑娘进郡王府。”徒晏很容易就猜出来。
林青筠想到了早先宫里的甄顺嫔和贾元春,再看甄氏和探春,结局只怕也是要两败俱伤。
重阳乃是大节日,内外命妇都在宫中参加宴席,皇子大臣们则随皇帝登高。
尚未开席,林青筠给皇后请了安便留了下来,初阳和睿哥儿都在,初阳对裹在襁褓中的睿哥儿很有兴趣,总爱趴在边上看,趁人不注意就偷偷拿指头戳睿哥儿的脸,有回没注意,直将睿哥儿的脸都戳红了,睿哥儿猛地放声大哭,将初阳吓得也跟着哭,伺候的奶娘丫头们脸都吓白了。事后徒晏好生与初阳讲了规矩,林青筠觉得他太看得起初阳的智商,两岁不到能懂什么?但初阳却是记住了,再没戳过睿哥儿的脸。
吴贵妃、齐淑妃、荣妃、丽嫔……曾经颇为得宠的周贵人产下一女,晋封了嫔位,封号丽,那小公主不足一岁便夭折了,据说丽嫔又有喜了。
几位后妃带着各自的儿媳妇陪坐在皇后下首,夸赞初阳睿哥儿,说些各郡王府的孙子孙女儿们的趣事,瞧着倒也和睦。当然,言语中的刀光剑影不可避免。这几人的机锋她们作为儿媳妇是插不上嘴的,几个人坐在一处说着话,定郡王妃与肃郡王妃打机锋,林青筠与襄郡王妃聊育儿,成郡王妃甄氏独自一人坐着,面上冷冷的,与今日气氛格格不入。
忽听定郡王妃问她:“听说成郡王府小世子请到了厉害大夫,现今诊治的亦有些起色,那大夫就是那个叫做九华山神医樊术的。是纯亲王妃请来的?”
林青筠浅笑回道:“是啊,成郡王妃求到我跟前,我也是做了母亲的,多少感同身受。况且我们王爷与樊大夫有点子交情,试一试也没什么损失,到底樊大夫医者仁心,二话不说就来了。”
肃郡王妃听到“医者仁心”四个字撇了撇嘴,樊术那人的倔脾气谁不知道,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定郡王妃却是笑意很深:“到底七弟妹仁善,若是换了我,真不知能不能有七弟妹这样的心胸。话又说回来,她怎么好意思求上门?”
“可怜天下父母心罢了。”林青筠轻描淡写,但从定郡王妃神色中已然明白,成郡王府已经引起各方注意,即便现在不知五万黄金的事,要不了多久也会查出来。那时候指不定多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