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疏心中的极为重要。
他更不怀疑自己的地位。
纪桓心想,燕疏也不会对他发火,不管有多么生气。比如上次在陕州他利用清河公主的身份收买人心,还写了一封信给燕疏,然而重逢后,燕疏没有一字怪怨。
陈二说:“纪大人,你知道主子在世上最害怕的是什么吗?”
纪桓摇头,似乎对这个问题的答案没什么兴趣。
“我不是他,他也不会告诉我。他这个人,但凡要遭受的不好的东西,从不愿多告诉我一点。”
“那,纪公子能够理解主子吗?”
“能,也不能。”纪桓实话实说,他发现他也需要找个人,说一说对燕疏的想法:“如果他不能瞒我一辈子,就应告诉我。有时我觉得失望,放在几年前,不管他遭遇了什么,只要我问,他绝不会瞒我一丝一毫。”
陈二苦笑:“公子是觉得……小疏变了吗?”
纪桓的头又隐隐作痛起来,或许是山风吹的,又或许是他本身抗拒这个问题。他有什么资格责怪燕疏变了呢?难道他对燕疏的感情,就那么容易动摇,让人怀疑?
他知道,从江南到京城,从偏关到陕州,一路荆棘密布,是无情的命运在推着燕疏走。
纪桓真正难受的不是燕疏的改变,而是无法同他一起经历和承担。病后显得孱弱的身体,更让纪桓懊恨自身的无能,他最不想拖累他!
“那天在陕州姜府,小疏扮作了一个玄衣门的死士守在你身边。他半夜来见我,说你生气了,还说什么迟早会变成你最讨厌的那种人。”陈二低笑,很像一个长辈,“他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纪公子,小疏在这个世上,一个人闯荡,他看起来很强,其实内心并非金刚不破,何尝不想有个人陪他?不用陪他上刀山火海,只要在他抽身地狱的时候,能给他一个平静栖身之地。纪公子,你是他喜欢的。可他怕走到你身边时,浑身的血污会引来你的反感……他这次再回洛宁,我还以为他已经准备好了,没想到最终还是选择了孤身上路,有时候,他也未必勇敢。”
“小疏最害怕的,是彻底成了你讨厌的人。纪公子,你心中自有一套为人处世的准则,可小疏在你的准则中,想来不会是个好人。他不想玷污你,你懂吗?你的人生大可与他错开,一辈子都活得干干净净,坦坦荡荡,何必搅入一滩泥淖?”
陈二停顿须臾,又笑了笑,这次爽朗了很多:“只是这个傻孩子,哪里知道,真正心疼他的人,绝不会轻易地抛弃他,也不愿意就此被他抛弃。”
纪桓一时忘了寒冷,怔怔看着陈二。
这下陈二仿佛也成了他的长辈,见纪桓的模样,眼中笑意愈发宽厚:“当局者迷。纪公子,小疏生来孤独,你可愿陪他一起面对日后的血雨腥风?”
***
纪桓领竹石回了衙门,正好何婶炒完了最后一个菜,正要将香浓的鸽子汤端上饭桌。她见到竹石那傻头傻脑的开心样子,不由笑骂:“大人生着病,你这懒东西,还有心思放风筝?”
竹石吐吐舌头,将明墨送他的老鹰风筝藏到身后,又一溜烟儿塞进自己的房间。他出来,还摸摸脑袋:“晚上我亲自给少爷煎药!”一副将功赎罪的样子。
何婶同他们一桌吃饭,摆着碗筷,念叨:“小厮给主子煎药,叫什么亲自……”
竹石嘿嘿道:“我不是一般的小厮嘛!再说了,我煎的药一点都不苦,少爷每次都是很快喝完的,眉头都不皱一下的!”
何婶翻个白眼,纪桓笑着悄悄摆了摆手,就让竹石吹嘘吧。
这时,院中传来一道嗓音:“难道小竹石煎的药还是甜的?不如晚上也给本王来一碗!”
纪桓扭头,惊讶地看着登堂入室的燕霖:“你怎么来了?”
“好你个纪明泓,还敢说?!”洛阳王锦衣华袍,贴着纪桓坐下,怨气十足:“你在洛阳旁大病一场,休养了小半月,竟然也不来看看我?本王事情多,左右等了十天,实在熬不住了,只能屈尊降贵要去那个小破镇看你,不想这么倒霉,你恰好走了!我气不过,索性追到了洛宁县。别说,就这小地方,没想到霍扎还能兴风作浪。”
纪桓只好跟他解释一番,起初是他病得重,身边又有良医,没有需要洛阳王帮忙的地方,后来他整日闷在屋中,身体也不怎么好奔波,便没去洛阳。
“赫连公子呢?”纪桓倒是一直记得这位少侠。
燕霖:“他回江南了。你眼下身子骨还好?”
纪桓认真想了想,无可奈何地笑道:“其实我自觉身体尚可,然而大夫说是心病。”
哦……心病。
燕霖:“燕疏呢?”
纪桓接过何婶给他盛的汤——怕他光顾着说话汤都凉了,以左手端着,道:“他走了。”
燕霖似乎也不是很意外,还非常不见外地,随手取过竹石还没过的碗,不顾后者的哇哇大叫,给自己也盛了一碗鸽子汤,喝了两口,舒坦地舒了口气:“我陪你修养一段时间,眼看封印的日子要到了,若燕疏就不回来,我们便去找他吧。”
“无须等到封印的时候。”
纪桓就顺着说了调职一事,其实他只要一直抱恙,拖过了年关不赴京都可以。他埋头喝汤,不知想了什么,过了须臾,低声说:“等下雪吧,今年的第一场雪落下之前,他不来,我便去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