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的气息重新变得平和,恢复一切尽在掌控的雍容,茹蕙心中欣慰,她喜欢男人的尊贵、骄傲以及永不言败的刚强,从不曾想过压制他,不愿他被卑微折辱、被苦难磨平锐角,她不愿他英年早逝,希望他飞得更高、走得更远,想看他勇往直前,披荆斩棘,为底层民众争取到更多生存权,不愿他被误解、被抵毁、被伤害。
而显然,四爷虽然不完全明白茹蕙的心意,但她的维护却一点不曾遗漏,明明笨拙,却时时处处注意着维护他的尊严,明知他心性坚毅,却像呵护孩子一样呵护他,明明并不强大,却努力想要为他遮风挡雨,明明被连累,却只想着让他少受挫折。
被宠溺、被呵疼、被保护、被怜惜……
从不曾有过这般体味的四爷心头涌起异样的感受,说不清道不明,却萦绕不去,深入心间。
他一时弄不明白心间为何陡然涌上无尽酸苦、委屈与悸动,也不明白为何明明不曾饮酒,却会有熏然欲醉之感,不过,等他仔细琢磨,总有弄清楚的一天。
坐在湖边,享受着自湖面送来的凉风,四爷通体清爽舒适,心间无有一丝燥意,相比于被骄阳烘烤的北京城、暑热的四贝勒府,这一片原始清凉的世界简直像天堂,怪不得弘曜成日想进来,他现在也不想回去了。
抱着茹蕙舒适地倚靠在黑罴软椅上,四爷遥目远望眼前的如画山水,放松了一会儿,开始想那乘雕飞得没了影踪的儿子:“弘曜可曾说过是如何进到东小院的?”
成婚至今,他膝下仅保有了如今的三子一女,一直以来,几个孩子的事,都被贝勒府的人视为头等大事,弘曜明明被成功留在了东小院外,为什么却突然出现在他的床头?
真的是靠孩子自己的力量就能突破重重防守,进入东小院?
这话要是四爷信了,他就是个棒槌。
时疫之疾有多可怖,无人不知,健壮如他尚且几乎送命,更不用说一个四岁幼童,那送弘曜进东小院的人根本就是想要他的小命。
四爷眼中杀机暴闪,前有弘晖,现在又是弘曜,尽挑着他天资最好的儿子下手,真当他是死人不成。
看着四爷阴沉的脸色,茹蕙开口便把儿子卖了,“我不是给了哥哥一些药?弘曜就用那些药放翻了他舅舅与值守的内侍,跟着两条府里养的犬只,躲过了值守的侍卫进了内院。
东小院内的日用所需每日都会有人送进来,弘曜让两条犬只引开了侍卫与送东西人的目光,钻进送日用的小车,又进了东小院。”
“送日用的!”四爷眯眼冷笑:“且等爷出去吧。”
……
六月戊午,京城的城门一开,便跑出了几匹快马,向着塞外飞奔。
康亲王椿泰薨,谥曰悼,子崇安袭封。
九月庚寅,上还京。
一回京,皇帝便召了于三日前自封禁的东小院内走出,不只时疫痊愈,身体亦养得更胜往昔的四儿子进宫。
与四爷一同被皇帝宣召的,还有茹蕙与弘曜。
乾清宫偏殿,皇帝将历经大难的四儿子一把自地上拉了起来,上下左右反复打量了好几圈,看到四子眼神清澈坚毅、意态雍容如昔,不仅红光满面,更神完气足,意气风发,全不曾有一丝病弱之气留存,很显然被养得很好,这才重重捶着儿子坚实的肩膀,笑叹:“你这混小子,可把阿玛吓坏了。”
四爷按捺住激动的心情,眨了眨濡湿的双眼,再次跪倒在地,对着皇帝砰砰磕了三个头:“教阿玛忧心,是儿子不孝。”
皇帝再次将儿子拉了起来,又叫了儿媳妇与孙子起身,弯腰将弘曜抱在怀里,皇帝一脸慈爱:“弘曜啊,听说你为了逃课,在你额娘的院子里一躲就是三个月,你这样可不行啊,咱们爱新觉罗氏的儿孙,可不能为着安逸偷懒啊。”
被阿玛抱习惯的弘曜直接伸手搂住了康熙的脖子,在皇帝脸上叭唧亲了一口。
“皇玛法,孙儿没偷懒,孙儿在给阿玛侍疾呢。”
稚嫩的孩子,一本正经地说给阿玛侍疾,皇帝止不住笑意,抱着弘曜一边乐,一边走回上首坐进龙椅之中:“跟玛法说说,你都做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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