恤全部加起来才四十块。秦妈来的晚,直夸陆离眼光挺好,就是衣服上一些污渍他帮着洗就好。
早上的床垫300块,陆离听到齐骥和老板讲价钱,但是齐骥付了钱什么都没和他提。
下午的时候陆离在露台上晾了三排秦妈帮他们洗好的衣服,齐骥半趴在露台的楼梯把手上,丢给他一瓶可乐,笑咪咪道:“不错,不错,以为你会少爷脾气旧衣服不穿,干活偷工减料,不过现在看来——啧啧,平易近人,工作嘛,还算凑合。”
陆离尴尬地笑笑。低头看着穿着人字拖,随意卷起的裤腿还有袖口破了个洞的上衣,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同镇上的居民一模一样。这就是他想要的不是吗?有些东西他接受不了,就躲起来。
“我用了八个月的时间去想象我失去一切会是什么模样,现在比我想的最坏的样子好太多了。”陆离自嘲。
“放心,你依旧很美。”齐骥手里拿着的是啤酒,已经几口喝完,下楼了。“楼下的床垫给你睡,太大了,晚上睡觉前再放下来。”齐骥在楼下说得云淡风轻:“啧啧,原本想买单人的,结果老张就搞了个这个大的,反正二手的大小都一个价,便宜你了。”
陆离觉得齐骥这个人就像秦妈说的那样,是个很好的人。
齐骥很辛苦。晚上都忙到大排档打烊,家里总是他最后洗澡关门。
早上轩轩起床他也起了,在车房干一天活,镇上谁家有事儿要帮忙,也就一个电话他就去了。
陆离只见过一次齐骥在那个他晚上睡觉的破沙发上打瞌睡,齐骥人高,身子横躺在沙发上,腿都在外头,头上盖了个轩轩的鸭舌帽,一只手随意地落在沙发外。
……
而且齐骥对他 ,是真的很好。嘴上却总是说得不那么情愿。
知道他睡觉掉沙发,就弄来了床垫。
知道他海鲜过敏,现在每天的菜里总有不是海鲜的荤菜。
……
其实齐骥对谁都很好。
确切地说,陆离觉得这个镇上的人,至少是他周围的人,对谁都很好。
这里更像一个世外桃源。
同他曾经生活了26年富丽堂皇的世界,和他过去八个月见到的肮脏的权钱交易不折手段落井下石的世界相比——
真的是另外一个单纯的地方。
陆离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好抱怨和不满足的。
若是这样的生活能一直继续其实也很好。
那晚,厨房里光叔在做外头点的两盘剁椒鱼头。
陆离被剁椒的辣味熏的有些难受,强忍着一手一盆把两盆菜给端了出去。
外头齐骥正靠在彩票机前被大家起哄和洪老爷子比赛吹烟圈。
电视里国足已经零比三落后,大家骂骂咧咧喝喝酒,起着哄很热闹。
齐骥陪那个叫张叔的喝了一晚上的酒了,陆离听得出那个男人的声音,就是早上送来床垫的那个人。
齐骥喝的有些高,大家一起哄他就不服输,明明连给洪老爷子点烟的手都有点不稳。拉着老爷子要和老爷子一战。
陆离就站在齐骥那桌的边上,他想去外面透透新鲜空气,只是边上几桌都挪了凳子过来,等着看好戏。陆离哪都去不了。
他听到张叔说:“以前都说我们洪老爷子是红海镇第一烟圈高手,今天看看小辈们能不能打败我们的老烟枪!”
周围的村民们都起哄。
很快有人喊了句:“开始!”
陆离就看到洪老爷子和齐骥猛吸了一口烟,然后满满地,嘴里有一个个由小变大的烟圈往外冒。
大家有节奏地齐心地在喊:“1,2,3,4,5,6,7,8……”
这时候外头的电视里正好也传来观众的欢呼声。
是国足进了一个球。
只是没有几个人关注电视,大家都在数烟圈。
——“17,18,19……”
“唔——”是洪老爷子先吐光了嘴里的烟。
齐骥那边还在继续:“20,21,22,23……”
齐骥眼看赢了,把嘴里的烟都吐了出来,手指随手划出了一道弧线,陆离就看到那些还没有破的烟圈不可思议地变成了一道线,往齐骥手指的方向飘了过去。
很漂亮很神奇。
只是齐骥最后的手停在他的面前,陆离只觉得面前一片朦胧。
一下子,他就不能呼吸了。
在场的都被下一秒的画面吓到了。
这边老爷子和齐骥还勾搭着互相吹捧。
之前站在屋子里还好好的打杂小哥,突然捂着胸口就蹲了下去。
齐骥听到身边的响动,一把就把蹲下去的陆离给扶了起来。
大家吓了一跳。齐骥皱皱眉,把人拖到外头去了。找了个椅子让陆离坐下,那人涨红着脸,把头埋在手臂里,趴在桌子上像是没有办法呼吸。一直憋着喘。
“喂,你别吓人,怎么了哪里不舒服?”齐骥去拍陆离的背,帮他顺气,但是好像越拍那人身上喘的更厉害。
陆离说不出话来,手指了指前方,又捂着胸口,像是更难受了。
不知道是谁喊了句:“这个是不是哮喘呀,我隔壁三娘她女儿好像就是这样,有时候半夜也这么喘。”
“那怎么办?”齐骥大嗓门地问。
“他女儿不厉害,一般一会儿就好了。”
“我送他去隔壁医院,你们先吃。”齐骥听说过哮喘。之前他在他面前抽烟这人就这么喘过一次。只是他咳嗽了两下就好了。
齐骥有些懊悔,把陆离一抱就抱了个满怀,发现这个人比想象中要轻很多。
这时候光叔追了出来大喊:“齐骥呀,我看电视上那些得哮喘的,不是有药往嘴里喷喷就好了?香港的电视里就这么演!”
齐骥赶忙问怀里的人:“你的药呢?药在拿?”
陆离的手还是指了指前方,还是太难受了,就抓着齐骥的背心,拽得紧紧的。
齐骥突然想到了什么,把人径直抱到了车房的沙发上,到处去找东西。
没看到他想要的,就往二楼大喊了句:“轩轩,你记不记得路叔叔来的时候带着一个包,你知道放哪了吗?!”
话没说完齐骥人已经到二楼了。
“我知道的!”轩轩去床下翻出一个包。递给火急火燎的爸爸:“路叔叔让我帮他保管的。”
轩轩又把小黄带到屋里陪他做作业了。齐骥懒得管着些喊儿子继续做作业,边掏包边往楼下走。
是一个黑色的公文包,包里都是一叠叠齐骥不知道是什么的文件。
齐骥摇了摇听到别的声音,拉开了另外一个袋子。
果然找到了一个看起来像光叔说的喷嘴的药——一个黄色小瓶子套在一个塑料上,齐骥把药塞在陆离的手上,那人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药喷在嘴里。
也就几十秒的时间。陆离的气息就变得平稳,他一身的汗,好久才缓了过来。
缓过来的还有齐骥。
他看到陆离坐了起来,看到齐骥手上拿着的公文包,还有洒了一沙发的文件和他的物品,脸上像是被泼了一层白色的油漆。惨白惨白的。
“那个,你没事儿吧?”齐骥刚刚也是着急,把整个包都扣了过来。
那些文件他看到几个大字,好像是陆景云的法院判决书。掉出来的还有手机钱包还有陆离的那瓶药。
“哮喘犯了。”陆离绷着脸收拾那些文件。
钱包被洒到地上去了,齐骥看得出陆离见到洒出来的东西脸色凝重,赶忙帮他捡起来,只是也看到被打开的钱包里透明隔层中放着的照片——
照片里的人是陆离,比现在胖一些,穿着干净的衬衫和长裤,笑的像他见过的海边最美丽的日出。
照片里,陆离被一个男人搂在怀里。
他们的身后,就是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