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宝斋也在成贤街上,把着角的一处铺子,对面走不远就是国子监的门楼子,地势比宝通当还好,门前洒扫的异常干净,有个青衣伙计立在外头。
青翎看了看不大起眼的门面,忽然发现越是大买卖,门面反倒越寻常,若不是上头有招牌,青翎怎么也不会想到这就是大名鼎鼎的珍宝斋。
主顾不多,门前却停着一辆颇熟悉的马车,怪不得路过的行人都绕着走呢,在京里能在马车上镶嵌整片玻璃窗的也只有一位了,还真是冤家路窄,怎又碰上这熊孩子了。
好在不像上回一样,带着众多侍卫,只有两个彪形大汉在门前守着,却也弄得门上的伙计战战兢兢的。
青翎下意识看了敬澜一眼,大哥跟表哥刚才路过戏园子的时候,一听见说今儿唱白蛇传就挪不动了,说他们眼光不好,给陆家老太爷选寿礼是大事,跟着来了也是添乱,不如就在戏园子等他们。
陆敬澜本来就巴不得跟青翎独处,奈何如今青翎在翟家住着,两人男女有别,若单约青翎出来,一是不妥当,二一个这丫头也必定不会出来,故此只能每次都捎带着子盛青羿。
如今两人想看戏,正合了敬澜的心思,哪有不应的,撂下两人跟青翎走了,本想着在珍宝斋里多待一会儿,却不想又遇上了安乐王,这是个大麻烦,可来都来了,若走又实在舍不得,毕竟跟青翎难得独处。
转念一想,安乐王在就在,跟自己和青翎有甚干系,便笑了笑:“咱们进去吧。”拉着青翎往里走,伙计迎了上来,认出陆敬澜,愣了愣忙道:“这不是三少爷吗,哎呦,今儿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您快着里头请,外头可冷呢。”
伙计一嗓子里头得了信儿,两人刚进去,一个五十上下留着两撇小胡子的男人迎了出来,有些瘦干,脸上挂着笑,一看就极为精明,开口道:“我刚还说这小子冻糊涂了,连三少爷都能认错,没想到还真是三少爷,三少爷可真是我们这儿的稀客。”
陆敬澜点点头:“二掌柜有日子不见,您这身子骨瞧着倒硬朗。”
二掌柜嘿嘿笑着:“劳三少爷动问,还算过得去,倒是三少爷您,听见说大好了,我们大掌柜前儿还说过府给您请安呢,不想三少爷今儿就来了,您这瞧着可比上回精神多了,可见是福星庇佑,得了大安康。”
陆敬澜点点头:“承蒙吉言,大掌柜呢,怎么不见?”
二掌柜目光闪了闪,低声道:“不瞒三少爷,今儿一早安乐王就来了,说要找玩意,拿了几样出来都不满意,大掌柜无奈只得陪着去后头库里瞧去了。”
二掌柜话音刚落,就听一个不满的声音:“不都说你这珍宝斋什么好东西都有吗,怎么找个玩意都这么难,我瞧你这招牌还是砸了的好。”
青翎嘴角抽了抽,心说这熊孩子还真是欠揍,找不到可心的玩意儿就要砸人家的招牌,上回在宝通当也差点砸了人的店呢,合着这位天天出来就是为了找事儿的,怪不得这些铺子的掌柜见了他都跟看见瘟神似的,得罪不起,还得小心伺候着,实在为难了。
二掌柜听见声儿,脸色变了变,忙道:“我们大掌柜前儿得了好茶,三少爷您是行家,给品评品评,您二位这边儿请。”说着引着两人往旁边的屋里请。
陆敬澜自是知道二掌柜这是找借口让自己避开安乐王,便牵着青翎刚要进去,不想安乐王却已经出来了,瞥见他们,几步跑过来,围着两人转了一圈,指着青翎:“那天在宝通当吹牛说会拆鲁班球的是不是你?”
青翎看着他不知这熊孩子要做什么,自己又该怎么应付?熊孩子却忽然从怀里掏出个鲁班球:“你拆这个我瞧瞧,可着珍宝斋的库房转悠了三圈,才找到这么一个。”
青翎看了眼他手里的鲁班球,显然比上回宝通当那个精致了许多,黑黝黝的木料,离的近了有股子淡淡的檀香飘过来,想来被人把玩的日子长了,木头上头裹了一层油亮润泽的包浆,呈现出一种类似玉石的光泽,可见有年头了。
青翎不想惹麻烦,便道:“你说的不差,那天我是吹牛,我不会拆鲁班球。”撂下话就要往里走,熊孩子却不干了:“你别哄我,你要是不把这个拆了,我今天就把珍宝斋的买卖砸了,让你们什么都买不到。”
青翎真想把这小子按在地上狠揍一顿,太他娘欠管教了,动不动就要砸人家的买卖,以后长大了还了得,不过还是有理智,眼前的熊孩子再欠揍,自己也不能动手,除非自己一家子都不想活了。
青翎拉了拉陆敬澜:“敬澜哥哥,看起来今儿挑不成寿礼了,咱们改天再来吧。”
陆敬澜点点头,刚要跟掌柜的告辞,后头的大掌柜吓的魂儿都没了,几步过来:“三,三少爷,这位小少爷,您二位可不能走啊。”安乐王是什么人啊,说要砸铺子就真会砸,虽说这位王爷闯了祸之后,自然有人来收拾残局,可他珍宝斋不成啊,珍宝斋经营有上百年了,铺子里存的好些宝贝可是价值连城,甚至是无价之宝,这要是让安乐王给砸了,便赔再多银子也没用啊。
病急乱投医,忙着拦下了青翎,虽说不知这位眼生的小少爷跟陆家是什么关系,又怎么跟安乐王认识的,既然这位说过能拆开鲁班锁,怎么也得试试,要是这么走了,安乐王的性子起来,珍宝斋可就毁了,自己怎么跟东家交代啊。
“这位小公子,您只您拆了这鲁班球,今儿您挑的东西,都算珍宝斋的。”
青翎愣了愣,倒不是想占珍宝斋这个便宜,而是这珍宝斋一看就是百年老字号,这样的古董店宝贝必然少不了,真让这熊孩子给砸了,着实有些暴殄天物,尤其还是为了一个鲁班球,简直荒唐。
陆敬澜低头在她耳边道:“翎儿可会拆这个?”
青翎点点头,看了那熊孩子一眼:“这鲁班球我倒是真会拆,可我跟珍宝斋无亲无故的,你砸珍宝斋跟我什么干系?我帮你拆了有我什么好处?”
大概从没有人跟他讲过条件,熊孩子愣了愣:“那你说要什么好处,是不是要银子?多少?一百两够不够?”
熊孩子的印象里,自己闯了祸都是用银子摆平的,便认定人人都爱银子,这话原不假,青翎承认自己是个俗人,也爱银子,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拆个鲁班锁罢了,要是从这熊孩子手里拿了一百两银子,自己成什么人了,遂摇了摇头。
熊孩子着急了:“不要银子,那你要什么?”
青翎:“如果我拆了你手里的鲁班锁,你得保证从今以后不许动不动就砸人家的买卖,如何?”
熊孩子眼珠转了转:“行,你拆吧,如果你真能把我手里的鲁班锁拆了,我保证以后都不砸人家的买卖,不过,你得完好的拆了,像我上回巴图那样砸烂了可不行。”
巴图?名儿听着有些怪,想来是外头那个大汉,上次把鲁班锁捏碎了那个,青翎摇头失笑,接了鲁班锁过来。
大掌柜刚叫搬桌子过来,就听青翎道:“这不就拆开了。”不禁看过去,就见刚才还囫囵着,安乐王怎么摆弄都没弄开的鲁班锁,已经散开来。
虽说这鲁班锁跟九连环一样是大户人家小姐少爷们解闷的玩意,却极不易拆解,大多都是滚着玩罢了,便有能拆开的,也需好些功夫,没说这一转眼就拆开的,暗道,这位倒真聪明,真不知是哪家的小公子,怪不得跟陆家三少爷在一块儿呢,这聪明人也知道扎堆。
熊孩子睁大了眼,拨了拨那些拆开的木条,喃喃的道:“真拆开了。”抬头看向青翎:“你怎么做到的,快教教我。”
青翎琢磨这熊孩子要是有个费脑子的玩意儿,或许就不出来祸害人了,便找掌柜的要了纸笔,走到桌子旁边,画了个简易的图形,一边儿画一边儿道:“拆鲁班球用蛮力不成,得照着步骤来,先要找到我标着六的木块,把六往右推和标着五木块垂直,再把标着四的木块向前推就松开了。”放下笔,把那鲁班球拼在一起,在桌子上一滚就是一个囫囵的鲁班球,递给他:“你自己回去照着我画的这个法子试试,拆这个不能着急,越着急越拆不开。”
熊孩子正拿着鲁班球研究,旁边跟着熊孩子的娘唧唧的男人,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熊孩子皱了皱眉,不耐烦的道:“行了,行了,知道了,这就走。”
把青翎画的纸折起来塞到怀里,拿着鲁班球,跟青翎道:“你是谁家的,回头我找你玩去。”
噗……青翎差点儿喷了,让这熊孩子找自己玩,是嫌日子过的太平了不成:“那个,我是来京里串亲戚的,明儿就得回家去了。”
不想熊孩子仍然锲而不舍的问:“那你家在哪儿?我去你家找你不就得了?”
青翎:“我家离着京城远呢,得走好久。”
熊孩子又道:“这个还真麻烦,要不然你告诉我你爹是谁?当什么官的?我把你爹调京里来当官不就好了。”
青翎心说,这还真是胡来,官儿是随便调的吗,摇摇头:“我家是种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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