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小年忙活了两天,腊月二十六青翎才闲下来,跟着大姐开始贴她们院子里的对联福字,她娘亲坚持让她们自己做这些事。
小年的时候,大姐带着立夏小满谷雨把院子里外都收拾了一遍,窗户都是新糊的,倒显得屋里亮堂了许多。
即便青翎觉得自己书法实在一般,这个时候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写,她极怀疑这是她娘变相的督促他们兄弟姐妹练字的方法,反正青翎决定等过了年好好练练字,如今年纪小,字丑一些,贴出去也还过得去,等过两年大了,再写成这样,可叫人笑话了。
好在还有大姐,院门外的对子就让大姐写,大姐的字不能算极好,却规规整整的,不像自己写的四不像,说体儿没体儿,说规整也算不上,便只写了自己屋子的对子。
窗户上也没贴福子,叫谷雨剪了窗花贴在上面,雪白的明纸上红彤彤的窗花,异常漂亮。
谷雨手极巧,粗苯的剪子在她手里变得异常灵巧,一张简单的红纸便可幻化出鲜活的花样儿,连年有余,五谷丰登,人畜兴旺,丰年求祥,还有花鸟鱼虫,戏文里的人物,经了她的手都变得活灵活现。
不一会儿,就围了许多小丫头,让她剪个什么花儿草的,还有求她剪小兔子财神爷的,叽叽喳喳热闹的不行。
青羽贴好了自己屋里的福字走了过来,瞧见这个热闹劲儿跟青翎道:“这丫头手真巧,前儿给你绣的鞋帮上的花儿,真真儿的好看呢。”说着低声道:“你说这么个漂亮丫头,手又巧,按说该是个多好的命儿,怎么就落到人牙子手里了,你问过她没有?可记得以前的事?是不是叫那些无良的拐子拐出来的?”
青翎:“问过一次,她自己记着呢,是山西那边儿的,先头家里的日子还好,后来她娘没了,她爹又娶了后娘,后娘把她当成眼中钉,就跟她爹商量着把她卖了。”
青羽气道:“哪有这样的亲爹,连自己亲生的闺女都卖,虎毒不食子,她爹倒是连畜生都不如了。”
青翎:“她说她跪下求她爹别卖了她,便是卖也卖到干净人家,哪怕当个打杂的丫头也成,千万别卖到那些人牙子手里,落到腌臜地儿,毁了女孩家的青白,她爹却不理,贪着多得几个钱,听了她后娘的话,卖给了人牙子,我瞧她的性子刚烈,这是让舅母阴错阳差的买了来,若落到烟花柳巷,估摸着就是一条命了。”
青羽唏嘘:“这么说她倒也算有造化,如今在咱们家,好歹的安稳了,不会整日提心吊胆的被卖到那种地方。”
青翎点点头:“这丫头先头我倒错看了她,后来方知是个格外自重的,只是身世极可怜。”
青羽:“我也瞧着这丫头好,将来谁有造化得了去,可不知怎么乐呢。”
青翎眨眨眼促狭的道:“要不然让她跟着大姐吧,赶明儿大姐嫁到舅舅家,一块儿带了去,那有造化的说不准就是表哥了。”
青羽脸一红,伸手掐了她一下:“你这死丫头,只管胡说八道,你若是真舍得这丫头,我倒无妨,有她在还省了我的心了呢。”
青翎愣了愣,自己还以为大姐要恼起来,不想却是如此,转念又一想,倒是自己糊涂了,这个时候的女人,对于男人是相当宽容的,三妻四妾几乎成了男人的标配,女人贤良淑德的标准,像她爹一样只娶了她娘一个,连通房丫头都没有的男人,是极其稀少的,跟大熊猫差不多。
之所以如此,青翎考虑,一个是她爹的确很爱她娘,从骨子里爱,或许还带着些许仰视的心态,就像一个穷小子忽然一天娶了个才貌双全的公主一样 ,有点儿像中了超级大奖。
当然,这种状况也可能产生两结果,一种是,两人出身教育阶级的差别,造成了彼此不相容,等爱情褪色之后,便彼此不满,甚至彼此怨恨,最终变成一对怨偶。
还有一种就是因为相爱,处处从对方的角度着想,彼此体谅,彼此宽容,并且女方有足够的智慧去应付这些不和谐,结果就像爹娘一样,幸福美满。
青翎觉得,娘亲所有的一切,容貌性格才情甚至为人处世的智慧,在她爹眼里都达到了近乎完美的程度,所以才会如此。试想如果一个男人觉得自己的妻子每一方面都是完美的,哪还会把目光放到别的女人身上。
即使是这样的娘亲,依然会教导她们姐妹三从四德,在娘亲的认知里男人是该三妻四妾的,爹没有是特例。
青羽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并不会为自己这个玩笑而恼怒,反而还能笑的出来,这让青翎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她清楚的知道,自己脑子里固守的一夫一妻的观念,来自现代社会的灵魂,在现代一夫一妻已经是人类社会的普法规则,就像这里的三妻四妾一样,不可改变。
青羽见她眼睛发直,推了她一把:“琢磨什么呢,眼都直了。”
青翎回过神摇摇头:“没想什么,走,去青青哪儿瞧瞧,她一个人只怕忙不过来。”
青羽:“那丫头可还跟你别扭着呢,你就不怕她不搭理你。”
青翎:“她是我妹妹,本来就该让着她,她不理我便不理,我还能跟自己妹子计较不成。”
青羽:“怪不得娘总说你心大呢,倒真是。”
姐俩从谷雨哪儿挑了几个新鲜样儿的剪纸,拿着去了青青的小院,刚进来就瞧见青翧正站在梯子上往廊柱上贴对子,比量着问下头的青青:“正不正?”
青青在下头摆手:“往左边儿一些,有些歪了……”
青翧:“哪歪了?我怎么瞧着正的很呢,莫非我眼是歪的。”一句话说的青青噗嗤笑了起来:“你下来瞧瞧就知道了。”
青羽要进去,青翎拽住她:“咱们去大哥哪儿吧。”拖着青羽走了。
青羽疑惑的道:“做什么不进去?”
青翎:“青青难得这么高兴,咱们进去怕扰了她。”
青羽叹了口气,心里知道青青这个爱钻牛角尖的性子,不是一两天就能想明白的,如今好歹的不闹了,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青羿这儿却格外热闹,大哥的性子温和,成天嘻嘻哈哈的没什么架子,底下的小子们多喜欢跟大哥玩,赶上过年,便买了红纸来求大哥写对联福字,一准有求必应,故此来了不少人,倒是一点儿都不乱,挨个的排着队,都排到了院子里了,彼此商量着求大少爷写个什么样儿的贴在自家大门上才吉祥。
青翎拉着青羽进了屋,见她哥忙的那样儿,恨不能两只手一起写才好,不禁笑道:“翎儿可否也求大哥一幅墨宝?”
青羿抬头瞪了青翎一眼:“你少笑大哥,我这不也是没辙吗,帮他们写些,多少能省几个钱,可惜子盛敬澜不再,不然,这点儿对子,不早写完了,哪用得着这么久啊。”
青翎笑了起来:“你自己揽的活儿推到别人身上做什么,我跟大姐正好无事,在大哥这儿喝口茶,你慢慢写。”
青羿刚想开口让青翎帮忙,想想这丫头到底是女孩子,写的东西露出去不妥,便叫福子给她们倒茶,自己加紧着写。
等青翎青羽吃了一盏茶的功夫,才把这些人都打发了出去,累的甩了甩手:“这写对子还真是个苦差事,明年我从京里回来之前,就先让子盛敬澜帮我写上一箱子带回来,给这些小子们一分了事,省的我这儿赶命一样的忙活了。”
福子:“大少爷忘了不成,过了年就是咱们县里的小考,小考过了还有府试,院试,都过了就得进府学了,然后考乡试,会试,最后是殿试,这一级一级的考过去,大少爷就出头了,故此一时半会儿的,只怕去不了京里了。”
青羿挠挠头,忘了这茬儿了:“我不去也没事,给他们俩写信,叫写了捎回来也一样。”
青羽:“大哥还是别想这些杂事了,听说小考也极难的,好些人头发胡子都白了的还没考过呢。”
青羿坐在椅子上皱着眉叹气:“你们说我要是这次没考过,是不是给先生丢大人了。”
青翎见他的神色,忽然明白怎么弄得院子里来了这么多人,其实大哥是压力太大紧张,找个由头开解自己呢。
若大哥不是严先生的弟子,考不过就考不过,至多下次再考,可顶着严先生弟子的名头,若是连童生试都过不去,可真说不去了,不仅如此,便过了也得名列前茅才行,若是勉强吊个车尾一样丢人。
从县太爷到地方上的学政大人,没有不识严先生的,以往严先生所教授的弟子几乎都是有出身的,根本不用参加小考,直接就可以进国子监当监生,等到春闱的时候参加会试,像青羿这样还得从小考开始的就他一个,可以想见,别人会怎么看待他,严先生的弟子若不考个头名,都说不过去,若是落榜那可真是万死难辞其罪。
也难怪大哥有压力,这考试不可抗的因素太多,即便才高八斗,也不能保证一下就考个头名啊,青翎觉得以大哥的成程度,只要他发挥正常,名列前茅不会有太大问题,但压力太大可不妙,想了想道:“大哥什么都别想,就想一样,不管是咱们安平县的县太爷还是学政大人,难道还能比先生更难对付不成。”
青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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