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结五分,次入丁香,再入郁金。热之,兑蔷薇水......”
照着书上写的所需香料依次置入,香炉中淡蓝的火将温升上去,持匙的纤纤素手就把玫色蔷薇水就沿着壁徐徐掺进。一举一动,温而雅。
蔷薇水匀开后,稍有风吹,花的馥郁香气瞬间浸满整个允阑轩。
凝神细品半晌,苑九思不禁气馁地摇摇头,寿辰一天天近了,可她却制不出合意的香。
花笺静静整理桌上的东西,见她仍没有歇息的意思,便开口说:“公主动也不动一坐就是小半个时辰,光不说腰受不受得不住,只怕鼻子也木了。”
放下手中匙箸,苑九思动动已经僵硬的脖子,忍不住伸手去揉。
刚才还不觉,这么一说后她还真觉得浑身都不舒服。
把桌上洒出的粉末擦拭干净,花笺笑嘻嘻地凑住她跟前,“奴婢听人说教坊云韶府那边有歌姬谱了新曲,现下太阳正阴着,咱们不如走去那边看看?”
记得花笺平时不见有多喜欢听曲看舞,今天怂恿得殷勤倒是有点反常。
怀疑地睨她一眼后,那满脸的期待之色全数收尽眼底,苑九思不留情地戳穿,无不怀疑地问:“是你想去得紧罢?”
见她识破,花笺背手点点头,干笑两声。
熄灭炉中燎燎火焰,甜腻的香味儿中泛起丝微苦的火气余烟。
哼声站起来,苑九思掸掸衣袖上不存在的灰,迤迤然就朝门外走去。走到门口却发现想去的人还没跟上来,声音不免高出几分:“不想去了?”
“唉?诶!”不料公主这么迁就自己,花笺回过神后心里乐开朵花。偷笑着应声,赶忙快步跟上去。
云韶府外栽植着大片碧如翡翠的竹子,宽石小径,流水潺潺,清雅得不似有人居住,全如与世隔绝的神仙府邸。
还隔得有段距离,云韶府院子里的丝竹管弦声就溢了出来,恍若仙乐阵阵,飘渺似幻。
苑九思不由驻足在竹林幽径之间细听。
风拂竹叶“沙沙”作响,附和着铮铮然的空谷之音,犹如玉碎凤鸣,激荡于耳震人心神。
而片刻后,琴音一转,渐渐变得缠绵起来,天籁般的唱音也婉转飘来。
“山有榛,隰有苓......云谁之思?西方美人。彼美人兮,西方之人兮①。”
刹时像有淙淙流水划过心间,润人心腑。
天色蔚蓝,凝云颓不流。
直至渐止,余音回响仍萦绕耳畔。
“云韶府什么时候有这样的官人?”稍滞,苑九思有些意犹未尽地问。
本是随口一问,也不指望花笺能说出什么所以然。但她好像真了解得很,说起来头头是道:“是今年年后新进那批里头的,名唤楚翘。奴婢早就听底下的婢子传过这歌姬技艺了得,才色双绝。不想今日就这么远远一听......”
“真真名不虚传!”花笺挠头,想了个形容词。
“名不虚传?”重复一遍,苑九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苑大步就往回走。
记得和某某人第一回见的时候,他就说她见面不如闻名,叫她很不满意。说来也奇怪,不知怎的苑九思越是讨厌他,却越能把他句句话都记得一清二楚。
花笺着实不妙地勾起她在某人那儿吃瘪的痛处,虽不是故而为的,但罪也不可恕。
心头还挂念着云韶府里头的佳人长什么模样,花笺回头就见苑九思提着裙子要走,也不由一脸懵然。
她尚不明所以地问:“公主?怎的就回去了?咱们不进去看看么?”她还想沾着苑九思的光进去看看弹琴的到底是什么样的美人呢,居然有如此了得的琴艺与嗓子。
“进去做甚?美人就要朦朦胧胧不见真面目才是勾人心痒的真绝色。重要的,本公主现在改变主意,赶着要回去收拾采容几个,真是愈发管不住嘴巴。”苑九思冲着她颇有深意地一笑,“还有你。”
看着那略带诡异的笑,花笺莫名地就背脊发凉。主子最近真是越来越喜怒无常,花笺有点心累还有点无辜,她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
再顾不得看美人,她苦丧着脸追上去,干脆一股脑什么都认下:“奴婢知罪!”
人不过出去片刻,兰猗又见她们一前一后回来,且苑九思的面色比出去时更不善了。
兰猗心下奇怪,悄悄拉住跟在后头的花笺,压低声问:“怎么回来得这么快?”
小心翼翼地看前头的苑九思一眼,花笺比划着用嘴型说:“公主恼了!”
“这样啊?”点点头,兰猗极自信地一笑,胸有成竹地拍拍心口。
冲花笺指指外头示意,她道::“交给我,姐姐先歇着待会儿进来,我进去说两句,保准公主气不了。”
她竟不知道兰猗何时有这种凌云之勇,花笺目瞪口呆,真是仗义得感人。
生怕兰猗反悔不干,如抓住救命稻草般,花笺双手紧紧握住她,以“敬你是条好汉”的满满钦佩目光深沉地看着她,只差声泪俱下:“妹妹今日大恩,花某人必不相忘。你先进去伺候着,我去兰香阁给公主取些熟捷和烘焙干的枣回来。”
“姐姐谢我做什么,要谢还是谢朗公子。”谦虚地摆摆手,兰猗也不继续和她啰嗦,端起茶点就朝里面走去,留下不明所以的杵在原地的花笺。
倘使花笺没记错,自从小凡子送来枚红豆骰子以后,驿站再也没送过一封信来。苑九思甚至还亲自去问过两回都无果,为此人还郁闷过好长段时间。
也不知道兰猗怎么突然这么说。
·
跟进来的人换了一个,苑九思倒没真的计较。
不过是随口吓唬花笺,没想到那丫头竟然还当真了。扪心自问,她有这么心狠手辣不分黑白么?
显然不可能。
兰猗将牡丹碟子搁在她手畔,上头乘放的牛乳凌粉香糕白腻可爱,乳香扑鼻。
“上回的槐花糕好像不合公主心意,花笺姐姐念着公主爱吃甜的,特意吩咐小厨房又换了新花样做。糕点刚才刚放凉,公主佐着冰过的莲子汤用正好合适。”
用细棉帕子净过手,苑九思捻起一块尝了小口。乳香扑鼻,香甜软糯,味道很是让人欢喜。
边慢条斯理地用着,看着外头又冒出来的艳阳,苑九思眯细眼:“记得本公主吩咐过做出什么新的点心,都送一盘去娴吟宫去?”
“公主说过的话奴婢和小厨房的丫头们都记得,可这糕里头有牛乳呢,她们也记得柔德公主用了牛乳会发疹子。所以今日没送。”
见苑九思没说话,兰猗又问:“不然奴婢叫他们蒸碟消夏的马蹄糕送过去?”
想起这几日在国庸监苑西荷对她仍有些冷淡。苑九思徐徐摇头,美目中有些失落,她道:“不必了,左右都是尝新鲜玩意儿,马蹄糕她那边厨房也能做,凌粉糕皇姐不能用就算了吧。”
约莫世间真没有食物不可化解的哀愁。
兰猗见她用得几块后,眼睛都惬意地半眯着,像只餍足的慵懒的猫。
“公主,奴婢早晨去尚衣局取衣裳时听得御乾宫宫女棋卉道,朗夫人最近头风频频发作,陛下念在南平灾势已经逐渐稳定,此次赈灾当中朗公子又功绩卓然,特恩准他提前回来探望母亲。”
这个名字苑九思觉得已经许久许久没有听到过了,一时有人提起她不禁错愕。
“据闻朗公子已经起程,这样算起来,再过半月左右就能到皇城。刚好能赶在寿宴之前,说不准到时候他还能破例来的。”其间意味着什么两人心知肚明,定有好一番柔肠倾诉。
竭力克制着倏然就慌乱起来的心绪,苑九思坐着沉默好一阵子后,才勉强云淡风轻地道:“他去不去和本公主什么关系?”她嘴巴硬得很,手上却无意地反复绞帕子。
知她或许还因朗月歌没回信的事置气,兰猗想了想道:“奴婢还听闻南平治灾十分辛苦,朗公子和按察使王勉日夜都忙碌,时常连东西都顾不得吃,鲜有歇息的时候......”
碍于羞涩,平时她不主动提朗月歌,平时几个婢子倒也不会和她讲。
“他怎的能这样不顾惜自己?”苑九思一听他在那么辛苦,心里心疼得不行,连忙道。
其实于朗月歌她哪能真生出什么气来,左右不过听几言关于他的话。都不用他亲自哄她,再是有怨,都能烟消云散,化为绕指柔。
好在再等半月,他就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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