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市是一个临海城市,迎面吹来的风咸咸的,好像连空气也是咸的。
白以橙下了飞机就往下榻的酒店赶过去,大中午的太阳很毒辣,加上这像海风的微风,让她觉得很不适应。都说吹海风人会变黑,白以橙怕自己呆几天回去后就变成了一杯焦糖咖啡。
跟工厂那边的老李约好了下午两点,白以橙坐在出租车里看看手机上的时间,现在还来得及,还能在酒店先眯一会。
大清早的赶飞机,本来这些天就没有睡好了,现在她感觉自己的精神状态很差。出租车从机场直达酒店门口,白以橙从后备箱拿下自己的小型行李箱,拉着往里走。
酒店大堂装修的富丽堂皇,尤其是头顶上那一站水晶吊灯,即便没有开灯也是璀璨万分。白以橙走到前台办理入住手续,前面一个拿了房卡的男人跟她正好错开。
那个男人将房卡收好放进西装里面的口袋,拿出手机打电话:“喂,邵总您好,酒店这边已经订好了,我现在就去机场接您。”
白以橙掏出身份证办手续,没有去在意那个人的话。
略微疲惫的白以橙拿了房卡就去乘坐电梯回房,小睡了一会后,下午一点半的时候出门去见老李。
老李的服装制造厂规模很大,原料机器都有质量保证,白以橙花了很多力气才跟他谈下来这次的合作。白以橙只身去工厂,老李带着她简单参观了一下,又详细谈了一点事。接近尾声的时候白以橙接到了家里老头子的电话。
老头子的突然来电,叫白以橙有些奇怪。她跟老李礼貌地说了一声“不好意思”后,走到一边去接电话。
“喂,爷爷。”
“以橙啊,你现在到S市了?”
“嗯,中午到的。”
“工作忙吧?再忙也得休息一下,出去吃顿好的,S市的海鲜特别好,这个我知道。这样吧,我有个世交,他孙子就在S市,我让他带你去吃S市最地道的海鲜。”
老头子的几句话再明显不过,白以橙立刻知道了他的意思,不打算绕圈子:“爷爷,这种事情就不要搞了,我没有兴趣。”
“哎——什么事情不要搞,爷爷年纪大了听不懂。爷爷就是心疼你,想让你吃顿好的。”
“我自己有手有脚,会自己去。”
“你这孩子,一言不合就发脾气。这么冲,也不知道是像谁。”
“当然是像爷爷您啊,好了我不说了,我还在忙。”
“我不管你忙不忙,明天晚上,你必须赴约。”
老头子才是一言不合就发脾气,落下话后就挂了电话,白以橙连最后的拒绝都没说出口。
但是老头子是什么意思,白以橙明白了。说的通俗易懂点,就是相亲。白和睿结婚几年,林恩都没有为白家开枝散叶,现在老头子是把目标转移到了白以橙的身上。
白以橙不打算把这事当真,反正她不会去赴约。乖乖听话就不是她白以橙了。
白以橙收好手机就回头去见老李,客气说道:“李总,今天天色也晚了,不如我请你吃顿饭?”
老李觉得不合适,摆摆手:“白小姐远道而来,哪有你请客吃饭的道理。还是我为你接风洗尘吧,不过今晚我和另外几个客户有约,要是白小姐不嫌弃,一起?”
能多见几个生意场上的人,也是好的。白以橙想想,笑笑同意:“那真是麻烦李总了。”
“哪里哪里,白小姐客气。”
老李的生意做得很大,但是身上并没有铜臭气,圆圆的很敦实,老实又不失精明。白以橙觉得他是个可以相信的人,合作也就谈的痛快。
因为吃饭时间还早,白以橙就先回酒店换身衣服。
白以橙在浴室准备洗澡的时候,白和睿的电话打了进来。因为之前老头子的电话,白以橙知道这会儿白和睿铁定是被拉来的说客。
她慢悠悠地过去接起来:“哥。”
“爷爷跟你通过电话了?”
“嗯。”
“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我反正不会见。你让爷爷省省心吧,不要把心思花在我身上,我自己的事我心里有数。”
白以橙在自己行李箱里挑着今晚要穿的衣服,漫不经心地说着。电话那头的白和睿稍微沉默了一下,认真的问:“你跟你看上的那个男人怎么样了?”
白以橙挑衣服的手一顿,掩饰地问道:“哪个男人?我看上的男人那么多,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哪个。”
“以橙,别闹。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哥,我没闹。我跟他掰了,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是不是林恩又跟你说了什么?”
“没有,她什么都没说。我就是关心你,想问问。你年纪也不小了,再也不是十几岁时那样随便谈谈恋爱,现在还是要以结婚为目的。”
“哎呀我的哥哥呀,你又要开始说教了?”
“我是在提醒你。”
“那我收到你的提醒了,你和爷爷都省省心,别管我私人的事。不跟你说了,我晚上还有应酬。”
“你一个人在外面出差,少喝点酒,注意着点。”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拜拜。”白以橙眼瞧着白和睿的唠叨又要犯了,赶紧敷衍着挂了电话。白和睿不唠叨还好,只要一唠叨起来,就会没完没了。
全世界能受得了白和睿的,大概也只有林恩了。白以橙现在都还记得白和睿以前追林恩的时候,天天来她们寝室楼下请吃夜宵。林恩是个安静单纯的女孩子,一直都没发觉白和睿的意思,只以为白以橙有个大方疼人的哥哥,天天过来带她去吃夜宵,顺便带上全寝室的人。
那时候的日子阳光灿烂,生活无忧无虑,是现在的白以橙最怀念的一段时光。若不是那一场事故,白和睿不会失去一双腿,林恩也许也不会大学没读完就嫁了过来。
感觉自己又想多了,白以橙赶紧丢下手机去浴室洗澡,准备今晚的应酬。
晚上七点,白以橙和老李到达吃饭的酒店,老李很客气厚道,帮着白以橙介绍到场的人。几句话下来,白以橙也与在场的几个生意人熟识了大半。听他们说话,才知道他们原来是打算做金融投资,今天还请了A市最大的金融公司的老板过来。
白以橙没见到那个老板,也没有过多的关注,只是觉得应酬什么的,真的不适合她。她始终不习惯在生意场上叱咤,也不想做什么女中豪杰,一开始打算多认识几个人,现在也觉得并无所谓。
她只是现在有点累,不想跟人打交道。
饭局进行到一半,包间的门再次被打开。
进来的那个人气质冷然,修身的银灰色西装显得他很拒人于千里之外,那一双永远都高高在上的眼睛白以橙再熟悉不过。
邵景淮,没想到在这都能碰见他。
大家都起身去迎接姗姗来迟的邵景淮,只有白以橙坐在原位,一动不动。她第一次主动端起面前的红酒杯,小小地抿了一口。
邵景淮被一大群人簇拥着,不悦的眉头蠢蠢欲动。眼神扫视一圈,最后落在了在角落不为所动的白以橙身上。
邵景淮很意外看到白以橙,不过他不动声色地收回眼神,被老李邀请着坐到了白以橙对面。
老李依次介绍在场的人,最后一个是白以橙。
“这位是跟我工厂有合作的白小姐,今天刚从A市来。”老李介绍完白以橙,又转头对白以橙说:“白小姐,这位是邵总。”
白以橙没有避开邵景淮的眼神,跟他对视着,端起红酒杯生疏地一笑:“邵总,久仰大名。”
她在装作彼此不认识,邵景淮明白。只是眼神突然变的灼热起来,这连他自己都没发觉。
这是白以橙第一次向邵景淮敬酒,没等邵景淮端酒杯,白以橙就仰头把那小半杯红酒一饮而尽,好像特意避开碰杯。
一场饭局,白以橙表现的真的像是第一次见邵景淮,她的若无其事,很自然。大约坐了二十分钟,白以橙先跟老李众人告别,称自己回酒店有事要做。
他们的商业合作,白以橙确实不好在场听得太仔细。老李也没有多留白以橙,礼数周到地送白以橙到了酒店楼下。
“白小姐,明天咱们再见一面,把合同签了。”
“谢谢李总,我就不打扰你们谈生意了,明天见。”
老李目送白以橙离去,见她在酒店门口招了辆出租车后才转身。
白以橙没有立即回酒店,从邵景淮突然出现的那刻开始,她的心就变的乱糟糟的。原本出差就只是想给自己找些事情做,让自己变的忙碌,这样也就不会再去多想一些什么。可惜邵景淮永远这么阴魂不散。
喝了差不多半瓶红酒,白以橙觉得脑袋很痛。她最怕红酒的后劲,这会孤身来到了海边吹风。
S市临海,最大的便利就是能随时看到海。
深夜的海不像白天那样温柔,总像是藏着暗潮,如此汹涌。白以橙脱下高跟鞋,赤脚踩在沙滩上,沙子细腻的触感在脚底,痒痒的。
大概是海风太强烈,大概是海浪的声响太大,大概是这夜色太容易让人悲伤,许久没有掉过眼泪的白以橙,悄无声息地湿润了眼眶。
她固执地用手擦掉眼角的湿润,一下又一下,直到把眼睛擦红。
白以橙不愿意承认她会为邵景淮流泪,曾经跟南熏分开她都从未掉过一滴泪,邵景淮这样的人,凭什么?
凭什么——大概就是凭她心里有他,凭她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他。
这是一个愚蠢的事实,日夜折磨着她的心,让她一颗心紧缩着没有透气的空间。
只穿了一件黄色无袖连衣裙的白以橙站在沙滩上,成为这个深夜明亮的一抹色彩。
停在远处路边的专车,司机保持着沉默,怕打扰后座上的人。
海风从半开的车窗吹进来,拂过邵景淮的脸颊,带着一股咸味。
他的眼睛紧紧盯着海滩边站着的黄色背影,那样明亮显眼。她好像站的不是很稳,后背一抽一抽的,竟连带着他的心也抽了一下。
都说若无其事是最大的报复,白以橙的若无其事,不是报复,更像报复。至少邵景淮想要靠近她又得必须保持距离的那种纠结,已经足以叫他感受到心的存在。
四年前傅宁溪指着他骂他没有心,没有别的什么原因,只是因为他不爱她,打算取消两家人定好的婚约。
邵景淮从来都没有去想过傅宁溪会一心寻死。
四年前。
梅雨天气的雨粘稠让人不适,傅宁溪坐在自己最心爱的钢琴前面,给邵景淮弹最近刚学的曲子。她温婉漂亮,一边弹,一边对邵景淮说:“下个月我们举行完婚礼后,就去马尔代夫旅行,怎么样?还是你不喜欢马尔代夫,不如我们去西欧?”
邵景淮站在窗前看着淅淅沥沥的雨滴,窗户没关,雨丝飘进来湿润了他的脸颊。他背对着傅宁溪没有说话,傅宁溪察觉到不对,蓦的停下了弹钢琴的手,房间顿时安静。
“你……怎么了?公司有什么事吗?”
邵景淮没有回答,不知是在想些什么。傅宁溪想了想,又问:“你的公司刚成立,应该很忙。如果没有时间也没事,反正以后我们总会有时间。蜜月再补就好了。”
“你不必处处顺着我。”邵景淮终于开口,冷淡的声音在这雨声中陡然降了几度温。
“体谅你是应该的,我们以后是要过一辈子的。”
“宁溪,有件事我考虑了很久。”
“别说——”
傅宁溪突然紧张地站起来,因为太迅速太用力,膝盖撞到了钢琴,可是这样的疼痛都不及她心内的害怕。她转过来面对着邵景淮的背,努力微笑:“我们下个月就要结婚了,不是吗?”
“你知道我一直都不想这么早结婚。”
“你是不想这么早结婚,还是不想……跟我结婚?”
邵景淮皱紧了每天,第一次没有勇气面对傅宁溪。他和傅宁溪以及傅遇津一同长大,两家知根知底,娶傅宁溪是板上钉钉的事。可惜邵景淮对她说,始终没有多少的爱意。就算傅遇津一直努力撮合他们,甚至最后成功让两家定下婚约,但邵景淮依然没有心动的感觉。
这些年他一步一步地朝自己的目标前进,没有过多的去想这个问题。直到突然被告知婚礼临近,他才抽空去想了这关乎一辈子的事。
对傅宁溪,有一点他很确定,他不爱她。既然不爱,他就不会耽误她一辈子。
“我不想耽误你。”
“耽误我?你没有耽误我,跟你结婚,跟你在一起,是我最大的愿望。”
“可是你应该知道,我从来都不喜欢你。”
邵景淮转过头,面无表情地说出这句话,没有避开傅宁溪的眼神。
傅宁溪被他的直白惊到,她以为他会一辈子都不说,一辈子选择沉默。就算是这样,她也会愿意,只要能在他身边,无论是以何种方式,她都不会介意。
“我知道,可是景淮,你一开始不也是默认我们的婚事吗?”
“我现在不想默认了。”
“我们下个月就要结婚了,为什么你一开始不说?请帖也发出去了,酒店也定了,现在反悔,我怎么办?你想过我怎么办吗?”
“……对不起。”
“你不要对我说对不起,你不喜欢我,你一直都不喜欢我。那你一开始就要反对啊,可是你默认了。既然默认,为什么又不一直默认下去……”
傅宁溪崩溃地哭了,她从来都知道邵景淮心里没有她。他们不算在一起过,他没有对她流露过属于爱情的温柔,她以为他们足够亲近,其实也不过像熟悉的陌生人。
可是他偏偏给了她一个最美好的梦境,如今又要用三言两语去打破,她恨,她痛。她指着邵景淮的心脏处,泪眼朦胧地问他:“你这里,到底有没有心?你……有没有心?”
邵景淮一动不动,没有多余的表情,甚至连视线都没有停留在傅宁溪身上。
傅宁溪颤抖地放下自己的手,苦笑着掉下眼泪,说:“你没有心,你从来都没有。”
傅宁溪摔门而去的时候,邵景淮才全身失去力气地靠到了钢琴上。
其实他也会痛,只是他不想表现出来。傅宁溪就像他的家人,陪他走过了这么多年,走过了青春年少。可是一个像妹妹的人,是无法成为他日后的妻子的。
就当他对不起傅宁溪,以后……她总会找到一个爱她的人。
窗外这场雨没有任何停歇的意思,反而越来越大,交织成一个模糊轰隆隆的世界。
傅宁溪从车库开走傅遇津的车,心痛到无法呼吸。
她疯狂地在路上行驶,一百码的车速,飘进来的雨丝与她脸上的眼泪融为一体。她打电话给傅遇津,哭着说:“哥,邵景淮悔婚了,我讨厌他,我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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