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吃了不少苦罢。”灵均说话,看穆清摇头就微微笑了一下,灵均总不至于在穆清跟前落泪,遂心里再再流泪,他也就只是笑。
灵均原本只是想来见妹妹一眼,见了就走的,毕竟他也算是戴罪之身,出现在这里叫人看见便是惹了大麻烦,可见着了,就总不能看一眼就走了,尤其看见方才她同皇帝那个样子。
“关外生活很苦吧,见过大哥没有,父亲身体也不知如何了……”穆清眼里还带着泪,一叠声便是兄长如何,父亲如何,听得灵均一阵酸楚,看穆清消瘦单薄成这样,露在外面的双手竟然能看出一点粗糙来,心头更是一阵阵发潮。
“蓁儿……”灵均叫一声,穆清依旧说着她本来是要将过冬的东西托人给送过去的,眼下身体成这样,也不知父母要怎样过冬。
“往后再不要管父母叔伯兄弟们了。”灵均收了笑意,握着穆清手说。他这样说的时候不似穆清记忆中嬉笑的少年,仿佛是个严肃极了的老先生,穆清怔怔止了话头。
“怎么能不管,如今你们一个个流落在外,只有我过着好日子,哪里能心安,哪里能不管。”半晌,穆清方这样说。
“各人有各人的命,就算要管父母叔伯们,萧家再没有人,也轮不上你啊。”灵均叹息开口,心疼极了。穆清说只有她过着好日子,灵均原本是要问一句你真的过得好么,可是哪里能说出口,好好的孩子成这样了,哪里是个过好日子的样,说出来只能徒叫穆清尴尬伤心,遂就只摩挲着穆清手背,那手背上不再是个细腻白皙的样,枯瘦。
“三哥……”穆清蹙眉看灵均,很有些不赞同的样子,如今萧家没人,她不管谁管。
“个木头脑袋小娘子。”灵均摸穆清脑袋,也是感慨也是无奈。
“我们萧家,是犯了大罪的,如今能留着命在,也是天爷开了恩,萧家已经散了蓁儿,再恢复不到你我幼时的样子了,你管不过来了。”
“怎么管不过来……能的……”穆清讷讷。
“萧家这样多的人,哪里是你能管得来的,流鬼也不是个修罗地狱,父亲母亲过活两年也就熟悉了,兄弟们可都是萧家出去的,再不济总还能吃个饱饭,对于如今的我们,也就够了,我们再不是京里的萧家了。”
穆清说不出话,然总也是觉得她是唯一还在京里的萧家人,哪里能不管。
“各人有各人的命,你有你的,我有我的,一辈子这样短,哪里能在旁人身上浪费那许多。”灵均怜惜的看穆清,妹妹有时候同大哥一模一样,大约都是书读得多了缘故。
“你们哪里是旁人。”
“我们是你的亲人,不是压在你身上的负担。你该要有自己的生活了,谁都不用管,就只是为了自己过活,想要吃东西便吃东西,想要歇息便歇息,不如意了就不高兴,如意了就高兴,想骂人那便就骂人罢,过点自己的生活,谁都不为,只为了你自己,好好儿的顺着性子过活吧,父母兄长谁都不愿意看着你为我们操劳,他们都愿意你过的好好儿的,有个待你真心实意的良人,生几个小哥儿小娘子,便是真真的好。”
“可是……”穆清可是了半天,又不知说什么,总是觉得父母同胞,该是她的责任。
“这样许多人,说到底同你并无多大干系,各人走各人的路,这大约是冥冥中就说好的,天爷的意思,你我一介凡人怎能撼动,不如就顺着各人路走下去罢,天爷说好了我们萧家要散,那便就散了,说好了我要去关外,那便只能去,你在这里再怎么操劳,我也再不是往日的我。”
穆清是彻底的不知如何言语,这两年她的生活泰半重心便是围着萧家转,如何能挣上一笔银钱,如何送到父母兄弟手里,去了关外能不能找一点门道将军营里的这些给打点打点,她从来没想过要不管那许多人。这话但凡是旁人说的,她必然是连省得都不会省的,可这是三哥说的,她便就格外的不知如何言语。
“嗨,同你说这许多也是无用,小呆子煞是气人,哥哥今日便是要叫你从今往后再不用救济我们了!”
穆清郁郁看灵均,茫然的不知要怎么办才好。
“从今往后就好好管管自个儿罢,看你瘦成这个样子,怎的丑成这样,还顶会气人,嘴笨的话都不会说,将皇帝怎的就气成那样。”
穆清一时之间不知话怎的就转到皇帝这里,然看样子方才她和皇帝在殿里闹将成那样被三哥看去了。她从头到尾都忘记问灵均是怎么进得宫里的,这时候方想起来,本欲问,却是叫灵均下一句话说的彻底怔住了。
“就好好跟在皇帝身边吧,他大约也是紧张你的,你将人气成那个样子竟然也就摔了个殿门,横竖在宫里你再不能瘦成这样,哪怕有一天皇帝不紧张你了,你也不吃亏,赚个好伺候的好住好吃的我也能放心些。虽然这皇帝也不是个什么多好的东西,但是他到底当上了皇帝,我虽看他不上,大约他也是有一些本事的,三年两年败不了国。”
穆清木木愣愣的开口“我是先帝的后妃,他曾指给我宫里,若是让天下人知道了该如何是好,父亲着人将我从宫里接出来,就是不愿意我再去侍奉他。”
“管上那许多干甚么,眼下他是皇帝,你我说了都不算,他着人在天下寻了你两年,这回寻着了,你我的意愿有什么重要,能抗过皇命么,不如就顺路走罢,看看最后要成个什么样子,至于先帝不先帝,谁当皇帝谁说了算,父亲那里,哎,眼下也不由他,名声由来是吃不了饭,至于身后事,谁爱说说去罢,反正入你耳不曾。”
“我总也伺候过先帝,过去哪里就是两个字这样简单,况且他还将萧家都给打杀成这样,若是你们有什么不测,他便是我的仇人,隔了血肉之亲,哪里能说放下就放下。”
“事事总是因果轮回,父亲将二十万大军调令给太子先,皇帝上位才将家里发配,总也说不上个谁对谁错,所谓朝臣,所谓天子,我们哪里能逃过。”
“他却是像恨毒了萧家一门,怎的其它朝臣就没有被发配,单单发配了萧家,父亲到底名义上还是他丈人。”
“……大约二十万大军调令太重要了罢。”灵均对于这点也是不解,二十万大军虎符再重要,皇帝终是上位了,能优待所有太子一党重臣,偏生发配了自己丈人一家。
“方才说过那许多到底同你干系不大,轮不上你操心,且就这样,今日我看你瘦成这样,走都走不安心,倘我下次再进来,你必然要胖上一大圈方好。”
“你还能进来么。”穆清已经泪意盈盈。
“能,怎么不能,能来一回,就能来第二回。”灵均和穆清都知道这一回见一面,兴许就是此生的唯一一回了,然他还是在这样说,穆清心里竟然也生起了还能见上的念头来。
却不料,这一回真是两人最后一回见面,穆清此生都再未见过三哥灵均。
只这会儿两人都不知道,两人说这许多话,外间宝和躺在树枝上已经要将他周边的树叶子都给捋光了,终于忍不住,从殿外射进去一根银针钉在桌子上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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