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的人伺候,她须得伺候母亲才行。昨日夜里父亲已经说过,母亲怕是凶多吉少,已经到了药石无救的地步,再不用四处张罗求医,也不用麻烦别人,他尽心伺候着送走母亲便是。
穆清听得眼泪收不住,起床将自己收拾利索就去父亲住的地方,一进殿父亲已经起床,依旧在殿里熬药,穆清着身边的小姑娘去端点热水来,然后她自己给母亲将头脸手脚擦洗了一通,然后坐在床边看着昏睡的母亲愣神。
她记忆中的母亲和气端庄却也是相府尊贵的夫人,父亲敬重母亲,家里使唤的小厮丫鬟们也各个良善,即便有什么错了母亲也总是好言说几句就算了,从未有打骂过奴才或兄弟几个的事情,遂奴才们总也真心待着母亲,她总是定时看书写字,定时吃滋补品,衣服也有固定的打样处,胭脂水粉也有固定的取送处,一生仿佛是个从容悠游的相府夫人,未料成眼下这个模样。
穆清在四岁之后就没有和母亲说过几句话,四岁之后见母亲还是领皇后进宫时候,那时候母亲对着刘家的孩子一叠的心肝肺叫,只对自己生疏,穆清伤心再不提母亲,如今那么垂眼看躺着的人,往日里的一点埋怨便消失的一干二净,只庆幸自己还有个母亲,只盼望着母亲还能活着,一个人在世上过活的日子她过去两年尝的够够的。
当天下午,原本昏睡的人竟然醒来了,醒来之后听穆清与萧铎说话竟然也插了几句话。下午阳光好的不得了,藩部的王宫在下午时分披了一身的太阳光,穆清便在这样明亮亮的时光里和母亲说了好些话,说起小时候她调皮不听话的事情,说起几位哥哥的事情,偶尔还说起皇后小时候的事情。母亲精神一直很好,等太阳要落,满屋都发红的时候,穆清坐在地上,半趴着的萧夫人给她绾了一个漂漂亮亮的凤髻。
“我蓁儿也长大了,竟然长到能盘发的年龄了,时间过得真快。”枯瘦的萧夫人给穆清将长发挽起这样说了一句。
穆清背身坐着没有回头,只肩膀肩膀耸了耸一直无声,萧夫人神志又开始迷糊起来,半晌穆清将脸上的眼泪擦干,扶母亲躺好。
野夫整整一天都没来,从山下通往王宫的路上不断有人上来,穆清站在高处能将那路上的情形看的一清二楚,也不知皇帝那里是个什么情形,望着他不要发疯,心平气和每天吃饱穿暖,她过些时日便回去。
等母亲昏睡过去之后穆清又见了野夫接过来的其他叔伯们,皆都是受了苦的样子,只是看起来都还好,没人怨声载道的仇恨皇帝,穆清再度叹一声祖父教子有方,也感叹父亲在祖父之后能将萧家的家风治的这样好。
今日早间她起的很早,醒来的时候野夫躺在床下睡着,见她醒来径自翻起来出去了,一天没见他就已经胡子拉碴,看起来憔悴不已,穆清说不出自己心情,但是还是心疼这样的野夫,叫了身边伺候她的小姑娘给野夫送了甜茶过去,便就一直站在檐下。
王宫底下大片的毡房与牛羊群,还有已经结冰的河流,还有青黑一片的远山,穆清从山下无人的时候站到山下各个毡房都飘起炊烟。
四下里无人,有也是几个语言不通的老藩王妻妾还有些伺候的人,她本不是个爱说话的性子,这时候却是无端想要说说话,听说离这里不远的地方就是小河滩城,那里守着宋将,听说那里的都人说汉话,有城池有集市,空气里的牛羊味也淡的许多。
穆清尽力往远处看去,只看见低下来的天,太阳也从头顶升起来了,她的头脸上映了一点阳光,穆清忽然就觉得自己无比想回去了。
“你在想什么?”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小姑娘用生硬的汉话问她。
“我在想一个地方。”穆清回道。
“哪个地方。”小姑娘问。
“很远很远的一个地方。”穆清回。
“我阿妈说你在想一个人。”小姑娘脸蛋坨红羞涩的说。
穆清身形一顿,再开口“你阿妈怎么知道我在想一个人。”
“我阿妈说你在想你的情郎。”小姑娘说完就闪到柱子后面。
穆清沉默,半晌道“我在想一个地方。”她依旧那么说。
“你这样对赞普是不对的。”小姑娘在柱子后面说道。
赞普是野夫,穆清拢着双手转身进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