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说着,便是引着锦书一行上了楼,所谓的雅间,其实就是几扇屏风隔出来的一个小间,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里头桌椅齐备,这百工阁的柱子都是铜柱,里头有着暗格,天热的时候,在铜柱中放冰块,天冷的时候,在里面放火炭,因此,百工阁内可以说是四季如春。
锦书解了斗篷,取了幕笠,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又叫宋嬷嬷与方嬷嬷也坐,两人便在下首坐了下来,这边刚坐定,便有两个妇人捧了茶和点心过来,口中道:“贵客烦请少坐片刻,奴这就取了样册过来,贵客不妨先看看花样!”
春桃正想说话,就见得锦书微微摇了摇头,也不多说了,一边宋嬷嬷笑道:“我家姑娘却是头一回到这边来,你们先拿了样册过来,叫我家姑娘挑一挑!”
说是头一回来,两个妇人却是不敢对锦书有半点小觑,不说锦书这一脚出八脚迈的气派,锦书虽说今儿个打扮得算不得隆重,但是头上的钗环,身上的衣裳,可都不是什么寻常货色,因此,两个妇人赶紧答应了下来,没多久,便捧了几本册子过来了。
这百工阁能有如今这般名声,也是极有一套的,册子都是用上好的笺纸所制,每一页上头却是叫人用工笔画了首饰的图样,描摹得极为精致,光是在这上头耗费的精力,都是不小了。
那两个妇人极为耐心地看着锦书一页一页地翻看,也不催促询问锦书到底买不买,这对锦书来说,真是一个新奇的体验,上辈子她若是去哪个柜台,马上就有营业员凑过来,连番地推销,你若是光看不买的话,那真是尴尬症都要犯了,而这里却叫人舒心得多。
锦书这辈子见识过的首饰也不多,上辈子也就是在博物馆瞧见过这么多的花样,只是那些首饰多年没有人佩戴,哪怕后来也经过了修复保养,但是依旧叫人觉得总是带着一种有些沉郁的味道。
就像是皇宫,锦书之前选秀,哪怕所经过的宫殿就那么几个,但是依旧感受到了因为皇权带来的压力。而后世呢,皇宫作为博物馆对外开放,只要花点钱,随便什么人,都能换上一身戏服,在龙椅上过一把皇帝瘾,再如何庄严的地方,这般一来,也没有曾经的意义了。
锦书瞧着画册上头这些首饰的图样,心中暗自赞叹起来,心中购买的欲望蠢蠢欲动,终于按捺不住,然后就挑了几样钗环头面,叫那妇人取了实物过来再瞧一瞧,等着那两个妇人退下了,忽然听到外头有人在屏风上头轻敲了几下,问道:“可是陆姑娘当面?”
声音是个男人的声音,但是又有些不像,春纤春桃不由皱了皱眉,春纤先站了出来:“我家姑娘正是姓陆,不知足下是?”
宋嬷嬷与方嬷嬷却是回过神来,低声对着锦书说道:“这人虽说故意压低了声音,不过还是带着点尖细,应该是个太监!”
能用得上太监的是什么人,锦书不由有些苦恼,因此说道:“嬷嬷觉得如何?”
那太监却是说道:“当不起足下,却是我家主人想与姑娘一叙!我家主人在家行五!”
锦书顿时明白了,却是五皇子,因此便开口道:“那便请五公子进来吧!”
楚穆穿着一身石青色的衣服,腰间束着一条玉带,玉带上垂下了一根系着五福如意玉佩压袍,一只香包,一只荷包,他这会儿从容走了进来,看到锦书,眼中就露出了笑意。
锦书起身给楚穆行了一礼:“妾见过五公子,五公子万福!”
楚穆口中赶紧道:“陆姑娘不必多礼,却是我唐突了!”一边说着,一边带着一些欣赏不动声色地打量了锦书一番,锦书穿着一身粉蓝色的四君子花样缎面交领褙子,袖口领口镶嵌着银鼠皮的风毛,褙子里头穿的是月白色绣红梅的马面裙,梳着堕倭髻,右边戴着一支小巧的点翠垂珠小凤钗,左边插着一枚弯月云纹小玉梳,愈发显得眉目如画,清丽动人。
楚穆不是没见识过美人,但是锦书站在那里,他还是心中一动。
楚穆知道锦书大概是奇怪怎么会遇到他,他怎么会跟锦书说,其他他在陆家那边安插了人,虽说不知道锦书每日的一举一动,但是锦书何时出门,去什么地方,却是瞒不过他的,因此,在一边说道:“陆姑娘,实在是巧了,今日休沐,我出来散心,路过这里的时候,却是似乎瞧见了府上的马车,因此便拐了进来,姑娘莫怪!”
他给了个差不多的理由,哪怕听起来还是有些假,不过锦书也不会追究这个,何况人家是说看到了陆家的马车,就拐了进来,可见心意如何,因此只是说道:“五公子言重了!”
见锦书不知道说什么好,楚穆笑道:“陆姑娘是到百工阁挑选首饰?”
锦书点了点头,说道:“家里那些首饰比较繁复,整日里戴着难免有些沉重,因而我想着要做一些轻巧的首饰家常戴着,因此,便打算请百工阁这边打造几样!”
楚穆露出了饶有兴致的神情,问道:“陆姑娘还会画首饰花样?”
锦书解释道:“以前做针线要画绣样,首饰的花样其实也差不了太多,何况,做的都是一些简单的首饰,花样也很简单的!”
楚穆却是心中一动,楚穆也喜欢玩这些,他上辈子手上没权,也不想做出什么叫人觉得敏感的事情来,他也不是什么好色无度的人,在女色上头并非非常上心,当然那也是因为,除了沈妍之外,楚穆屋里那些侧妃侍妾并不多出挑的缘故,容貌也不出挑,跟楚穆也没什么共同语言,楚穆怎么可能跟这些女人有多少感情,他倒是曾经想过要跟沈妍好好过一辈子呢,哪知道沈妍竟是那样的人呢!因此,那时候,楚穆闲着没事,就喜欢自个设计各种器物,还自个掏钱买了个瓷窑,经常叫瓷窑那边烧制一些器皿。
楚穆也曾经设计过首饰,他就算在宫中一直不得宠,但是见识过的东西也是不少,审美也并不差,因此,设计出来的东西还是很有美感的。只是,他的审美跟沈妍可不一样,沈妍最是喜欢张扬,可是楚穆的性子因为早年的生活早就养成了,压根张扬不起来,因此,哪怕送了两次给沈妍,沈妍也就是当着他的面戴了两次,后来就不知道扔哪儿落灰去了。
楚穆又不是傻瓜,沈妍的心思不在他身上,甚至是瞧不起他,他很快就发觉了,因此,楚穆也懒得理会沈妍,当着人的面给沈妍一些体面,实际上,他多半时候,都是住在书房里头。
这会儿听锦书这么说,便试探着想要看看锦书画出来的花样,锦书也没多犹豫,就拿了出来,楚穆瞧了一番之后,就是心中大乐,锦书的审美与他还是比较相似的。
楚穆最开始知道锦书是自个未来的妻子,只是想着锦书性子不错,并不是掐尖要强的,又是个聪明人,不会办什么蠢事,因此也便认同了起来。等着对锦书了解多了,楚穆也便将锦书慢慢放在了心上。如今瞧着锦书与自个某些方面算是兴趣相投,更是高兴起来。
瞧了瞧那些花样,楚穆犹豫了一下,说道:“这百工阁虽说匠人手艺不错,不过,他们这边做自家的首饰还来不及呢,你这些要做出来,就不知道要多长时间了,只怕年前都得不了!”
锦书一愣,惊讶道:“竟是这般吗?”
楚穆昧着良心点了点头,百工阁能够立足,自然是因为他们手艺好,服务好,帮人代加工速度也比较快,不过,他心里有了打算,自然是开口诋毁起来毫不犹豫,说道:“正是如此,陆姑娘你若是信得过我的话,我拿去找人帮你做了,如何?”
锦书顿时有些犹豫,虽说楚穆是自个未来的丈夫,但是,如今不还没成亲嘛,如今就麻烦他,会不会不太好,不过瞧着楚穆的神色,锦书还是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那真是要麻烦公子你了,真不知道,该如何谢公子不可!”
楚穆笑道:“姑娘真是太见外了,何况我也就是动个嘴皮子而已,又用不着我自个动手,有什么好谢的!”
锦书心中却是下了决心,不管怎么说,有来有往才是应当的,后世人家谈恋爱,也不都是男朋友掏钱买买买啊,女方好歹也得织条围巾什么的吧!这般一想,锦书便有了主意。
楚穆这边刚将图样收了起来,那边,几个妇人就端着放了首饰的托盘过来了。托盘上放着正红色的锦缎,那些首饰摆在锦缎上头,愈发显得璀璨夺目起来。
几个妇人发现楚穆主仆的存在之后,也没表现出什么惊讶的神色,不动声色地行了礼,就像是原本楚穆就在一样,然后在那边将那些首饰头面一一展示给锦书看。
锦书也没被那些首饰晃花了眼,本来她选中的就不是什么极为富丽堂皇,繁复艳丽的款式,挑选了一番,挑了一对响铃镯,一支点翠凤头钗,一根白玉灵芝簪,一根碧玉玉兰簪,一对金丁香,一对蓝水晶的水滴状耳坠,这才罢了手。
锦书挑的这些也算是精品了,价钱上头自然也是不差,不过,锦书如今一时也不怎么缺钱,她要是想要赚钱,之后有的是机会。锦书从来不觉得钱是省出来的,该花花,该用用,日后好歹是个皇子妃,就算是不靠下头的孝敬,自个开几个铺子,也不怕缺了钱花。
锦书也没讨价还价,直接就结了账,瞧着天色不早,已经快午时了,便对着楚穆问道:“妾身准备走了,不知公子是何打算?”
难得遇见,坐在一块儿说说话也就罢了,也没什么好说的,若是在别的场合,依旧在一块儿,难免叫人有些遐想,对于楚穆来说没什么,对锦书来说,那可就糟糕了,因此,楚穆也没有为难锦书的意思,只是说道:“时候也不早了,小生这便与姑娘告辞,姑娘自便便是!”
锦书也是暗中松了口气,按照锦书上辈子的想法,楚穆这个年纪,还是中学生呢,不过瞧着楚穆这模样,看着并不像是寻常少年,反而已经显得比较成熟了,锦书也没有多想,只是想着本来这个年代的人,人均寿命不长,成亲也早,难免早熟一些,比如说,上辈子的时候,自个这个年纪,谈个恋爱都是早恋,更别说结婚了!如果楚穆真是个中学生一样的人,锦书自然是不可能对这样的人生出什么淑女之思的,不过,楚穆之前一番言辞举止,却是叫锦书松了口气,她可不想嫁过去之后,哄一个中二少年,那真是噩梦。
锦书心中胡思乱想着,面上却是依旧那副神色,与楚穆道了别,各自离去。
而楚穆那边,看着锦书上了马车,直接对着身边的高德胜吩咐道:“去问问,刚刚陆姑娘看了哪些首饰,直接都买下来!”
高德胜赶紧答应了下来,又小跑着返回了百工阁,将之前捧给锦书看的那些首饰都买了下来。
而楚穆摸着袖子里头那些画稿,心中一荡,嘴角不由勾起了笑意,等着高德胜捧了一只描金螺钿三层首饰盒小跑着回来之后,楚穆这才说道:“走,去琉璃厂!”
而这个时候,锦书一行人已经坐到了附近一家老字号酒楼松风楼的楼上雅间里头。
宋嬷嬷对着锦书说道:“姑娘,五皇子对姑娘实在是爱重有加,这下老奴可是放心了!”
方嬷嬷也是说道:“之前宫里头还说五殿下性子乖僻呢,看样子也就是有人暗中诋毁,五皇子怎么看都不像是那般性子呢!”
锦书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方嬷嬷见锦书这般羞涩,轻声道:“做女人的,都有这么一遭的,姑娘是个温厚的,也过不了什么勾心斗角的日子,五皇子虽说不显眼,但是正好,省得姑娘跟着担惊受怕,老奴说一句不该说的话,五皇子这样的,其实比三皇子要强,姑娘也是见过那位徐姑娘的,徐姑娘还没过门呢,侧妃先进去了,日后徐姑娘还能如何呢?虽说有句话叫做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呢,但是还有句话叫做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呢!沈侧妃先进了门,自然先占了优势,徐姑娘本来也就那样了,才差了一步,日后即便能够出头,也得苦熬一阵子呢!可比不得姑娘那般顺心,起码五皇子看样子,可是做不出那样事情的人!”
锦书轻轻点了点头,这年头,女子的地位也就是那样,三从四德不是说着玩的,尤其锦书将要嫁入皇家,情况更是不同,一个好相处,对自个有好感的丈夫,自然比一个陌生人要强得多。
瞧着锦书这般神态,宋嬷嬷与方嬷嬷也是心中暗叹,果然各人有各人的造化,她们年轻那会儿,也是过了初选的,但是最终却是做了女官,宫里的事情见得多了,笑得好的,未必能笑得长久,更别说笑到最后了!如今看起来,这次选出来的三个皇子妃里头,还真是锦书最有福气。陈芳那边别的都好,只是四皇子也不是什么省心的,秦昭仪一贯野心勃勃,陈芳嫁过去必然要卷入其中,反而不如锦书这般清静,瞧着五皇子的神态,对锦书是真满意,日后自然能够琴瑟相谐,等着锦书有了儿女,封了世子,就算是添了侧妃,锦书也什么都不用担心了。这般想着,两人的忠心更多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