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看到茶几,沙发,地板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刚才被弄乱的画稿。每一张都用透明胶带细心地粘好,所有折痕也被铺平压匀。
柏晨坐在原籽温身边,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眼里溢满内疚和疼惜。他小心翼翼伸手去触碰她的脸,生怕她会抗拒。
“对不起,对不起,籽温。”
柏晨一遍遍地道歉,像个素手无措的孩子。
每次都是这样,他一道歉原籽温就会心软,一点脾气都没了。
可是那晚,她的心却很空茫,总觉得粉饰在彼此间的平和与温馨被撕裂了。他们是这样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一个执着梦想,一个耽于享乐。
所以柏晨会离开,原籽温选择的这条路太远太险,他没办法再陪她走下去了。
或者言陌生说的对,她就是个Loser。二十五岁,没存款没房子又失恋,光靠梦想填不饱肚子,更买不起一件valentino。
走廊上有邻居经过,看见坐在地上的原籽温,不禁露出好奇而鄙夷的眼神。
这些总是搬着凳子坐在门前空地搬弄是非的老太太,窥视别人的生活是她们唯一的乐趣。谁家有那么一点风吹草动,她们都洞若观火,恐怕明天原籽温就要上头条了。
原籽温犹豫了一会,还是给罗谦君打了电话。
“喂,谦君……你在工作室吗?”
“我在,你怎么了?籽温。”
“我忘带钥匙了,今晚能去你那里吗?”
“这边……”罗谦君有点吞吞吐吐。
原籽温立刻意识到反常,“发生什么事了?”
电话里沉默一会,罗谦君的声音变得沙哑,“你过来吧,但要有心理准备。”
原籽温隐约感到不详。
果然,一片狼藉。
摄影工作室就像发生过一场毁灭性的地震,墙壁地面满室油漆,服装道具支离破碎,就连最重要的几部照相机都被砸了。
原籽温彻底惊呆了,良久才反应过来,“是谁做的?”
罗谦君坐在门口的大理石楼梯上,工作室就在一楼,昏暗的灯光下他脸颊一片青紫,嘴角破裂。
“这附近的楼房被该死的开发商收购了,他们限定在上个月底必须搬走,我没有照做,这帮混蛋就他妈的来捣乱!呸!”
他往地上吐出一口血,像只暴躁的野兽。
原籽温知道罗谦君打架很厉害,能让他受伤,看来对方绝对人多势众,是职业流氓。
“报警了吗?”
“这种事情警察不会管的。”罗谦君狠狠地骂道:“擦,老子他妈的就不走,有本事他们下次放火啊!”
这间工作室是罗谦君多年的心血,他对摄影全部的梦想都寄托于此。所以哪怕生意一落千丈,他也没有关门大吉。
原籽温知道自己是劝不动他的,便一言不发地离开了。过了几分钟,一瓶啤酒递到了罗谦君面前。
“谢谢。”罗谦君注意到她手上的绑带,“你的手怎么了?”
“不小心划伤了,不碍事。”
原籽温捧着啤酒,与他并肩而坐。月光洒在面前的地砖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细长,映衬着两旁的树丛,仿佛是迷失在森林里的两只小动物。
罗谦君有点不放心地把她受伤的手拿到眼前反复查看,然后轻轻握在自己的手里。他的掌心温暖而干燥,充满了力量。
“你总是这样迷迷糊糊,真不知道将来谁可以照顾你。”
“干嘛一副大叔的口气。”原籽温笑了。
罗谦君帮她将散乱在额前的长发梳理好,她的发丝柔软且浓密,听说这种发质的人内心细腻,情感丰富。正因为如此,他对她总是放心不下。
他伸出胳膊,原籽温便自然地把头靠过去。他身上有种令人依赖而怀念的味道,像是旧日时光。原籽温喝了一大口啤酒,她喜欢这种冰凉泡沫前仆后继破碎在舌尖的快感。
“你还记得吗?我所有的恶习都是你教的。”
原籽温想起初二那年,她,罗谦君,苏黎裳和房萱坐在马路边上,边喝酒边抽风的情景。他们那时候还那么年轻,有大把青春可以恣意,四个人仗着成绩好长得漂亮,在学校里横行霸道,耀武扬威。
罗谦君的叔叔是D中学校门口商业街的音像店老板,所以四个人经常躲进店里看电影。昏暗狭窄的房间,影影绰绰的光线,他们看得全神贯注,不知疲倦。
每当画面出现情|色镜头时,女生们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聚集到唯一的男生身上。罗谦君通常会摆出“不过如此”的不屑脸,以示自己在这方面经验丰富。
苏黎裳看他的眼神里多了一分似有若无的暧昧,她已经出落成那般光彩照人的少女,熟练地拿捏着恰到好处的妩媚,一点点风情。被她这么一望,罗谦君立刻原形毕露,变得手足无措,俨然就是白纸一张的清纯小男生。
可也就是在这间音像店里,他们的友谊遭遇到了巨大的危机。
因为安家路的闯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