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嫂再想一想那长安县的窦氏?我把窦氏之事给元丫头说了,元丫头便说:虽然她未亲自诊过脉,但多半就是如此了!大嫂你说说,这种事是敢赌的吗?万一不幸遇着了,可不就是灭顶之灾吗?”
谢氏自然也听过窦氏之事,此时细细一回想,不由得也是一头冷汗。
万一遇到了这种事,女儿家是最吃亏的!男的还可以纳妾,生几个庶出子女;女子除了和离另嫁之外,就只能一辈子替别人养孩子了!
“真是……可惜了!”谢氏也十分遗憾地说。
王夫人便道:“大嫂觉得……让凤丫头嫁给琏儿如何?我们家的门第纵然差一些,可凤丫头若嫁到我家来,必定不会有一个挑剔的婆婆,也不会有刁钻的大姑子、小姑子,更难得是琏儿也想娶凤丫头这样的女子,更有利于夫妻和顺……”
谢氏便笑骂她:“你这是损我呢,还是气我呢?!如今这满京城的富贵人家,除了皇家以外,也就是你们家最炙手可热了!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王夫人也笑:“那不过是些虚名儿。如今我们家里,一靠太爷撑着,二是沾了元丫头的光。我们老爷……唉,你也不是不知道。且看看珠儿琏儿他们如何吧!你快说,让凤丫头嫁给琏儿如何?”
谢氏诧异地望着她:“你还真把琏儿那小子当亲儿子养啊?”
王夫人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曾经有过的那一点私心,说道:“不然还能如何呢?且不说上头有太爷和老太太看着,光是元丫头遇仙之事,就足以让我不敢存丝毫坏心了。元丫头四处救人,行善积德,连江南的水患之乡、瘟疫之地都拼死走了一遭。我这个做娘的,帮不上她也就罢了,难不成还要去做些遭报应、惹闲话的事儿,败坏她和贾家儿孙的名声、福缘吗?”
谢氏不由得点头:“也是!有元丫头的福缘,珠儿也是个聪明上进的,你的好日子在后头呢!哪需要把那仨瓜俩枣的算得那么清楚!”
“正是这话!”王夫人心中顿起知己之感,“大嫂既明白我,便该知道等风丫头过了门,我必不会为难她。珠儿还是琏儿,我定会一碗水端平,不会厚此薄彼的。若我将来失信了,你只管来啐我!或者,我让琏儿来拜见舅母,你亲自相一相他?”
谢氏想了想,点了点头:“你叫他来吧!”毕竟事关女儿终身,她总要亲自问一问才能放心。
贾琏去王家拜访过后,他和王熙凤的亲事便初步敲定了。王熙凤不好再住在贾家,正好众姐妹凑份子贺元春之喜的活动也已结束,她便收拾东西回了王家,以便两家议亲。
贾珠、贾琏、元春的三桩婚事,开始同时走流程。
王夫人忙得不可开交,东府的陈氏、尤氏都过来帮忙,好在元春之前制定的种种规章、拟定的各种预案发挥了很大作用,一切都还算井井有条。
因为元春要备嫁,住在贾家的那些小姑娘们不便再打扰她,便各回各家。
黛玉眼泪汪汪地说:“等元姐姐嫁到了王府去,我还能继续跟姐姐学医吗?”她不想半途而废的!
元春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瓜:“能啊!这样吧,我把那套医书送你,再让飞萤到你家去小住一阵,指导你习医,可好?飞萤是我身边学医学得最好的人了,这段时间,你们的功课不要松懈了。”
黛玉不由得喜出望外,连连向元春道谢。然后喜不自胜、小心翼翼地带着那套一直放在元春书房里的医书,回林家去了。
送走了黛玉等人,元春看着一下子冷清不少的荣庆堂,不由得长长地叹息一声。
结婚好麻烦啊!
在古代结个婚,更麻烦了!自从赐婚的圣旨下来后,她的苦日子就开始了。
备嫁之事,首先要准备的是嫁妆。
自己生的女儿要嫁给当朝皇子、御封的亲王做元配!未来的女婿人品、相貌、才华、气度也无可挑剔,王夫人面上虽然绷着,心里却无法不得意。
在为元春准备嫁妆之时,她便惟恐嫁妆薄了,让女儿过门后被那些王妃妯娌们比下去了、看笑话了,便将家里的库房和自己的嫁妆挨个儿翻了一遍。今儿见着了一件好东西,便提溜出来让元春看一看“可好”?明儿见着几匹好料子了,又让元春去量尺寸,好给她裁新衣。后儿又对某样东西不满意了,想起在某家看过更好的,便又差人去打听哪儿找得着那更好的。与此同时,贾母也在翻自己的私房和陪嫁,给元春挑好东西。代善又搜罗了几副好字画,给元春添妆……
元春看着那些东西,开始还挺感动,后来越来越无语:怪不得人家说女儿是赔钱货呢!特么的劳资连红漆马桶都要自己准备好了带过去,劳资就是去倒贴的对吧?对吧对吧?!
贾母和王夫人等人准备的陪嫁越重,元春心里这种倒贴了又倒贴的憋屈感也就越强烈、越沉重!
终于有一天,她实在忍不住了,便写了一张条子,让秋凝霜送去给水霄:“欲入君家门,需几多陪嫁?”
水霄看了之后愣了一下,问了问元春的情况,不由得大笑出声。提笔写了一张回条:“卿为王妃,陪嫁不宜简薄;然卿亦为弟妇,陪嫁不宜越过诸嫂。按例置办即可,卿何忧也?”
元春便把水霄的条子拿去给贾母和王夫人看,贾母和王夫人这才消停了不少。
元春也松了一口气。真好,终于摆脱那种自己是跳楼大甩卖的便宜货的赶脚了!
备嫁的第二件事,就是元春得做一些针线活儿,好显示自己是个贤惠的女人。
可她真的不爱做针线活儿啊!也没有这个天份。
于是,家里的人只好一起帮着元春作弊。也不要求她完完整整地做出什么东西了,等丫头们或针线上的人差不多快做好了,再给元春拿过来,在不大起眼的地方补上两针。
元春觉得:她“绣两针”的名声,快成段子了!
她在针线上薄弱,在中馈之上好歹有点天份,王夫人便督促她集中精力学习各种菜肴和点心的制作。
当然啦,切菜这样危险的活儿,是不能让元春做,免得不小心切到了手指。亲自动手炒菜也不行,万一热油溅起来,烫着了手和脸可如何是好?
反正作为主子,自可以指挥厨子把菜切好,再远远地站在灶边,指挥厨子两句便算是“亲自下厨”了。重要的不是学会做菜,而是明白各种菜的做法火候、配料用材,同时还要品得出好坏,尝得出好歹……总之,与其说她是在学习厨艺,不如说她是在学习如何做一个美食家。
一天之中,除了吃饭睡觉以外,元春倒有大半天的时间呆在厨房里。
每天被烟熏火燎,偏偏现在天气又冷,卫浴条件又差,沐浴不便。没过多久,元春就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弥漫着一股菜香,再撒点儿葱花就可以直接上桌了嘛哟喂!这可如何是好?
备嫁的第三件大事,就是挑选陪嫁丫头和陪房。
元春的情况有一点特殊。因为到宫里走了一遭,她身边得用的秋凝霜、秦桢、燕婉、抱琴诸人都是宫中的宫女。
赐婚之后,皇后只让秋凝霜等人继续侍候元春。却没有撤销元春的女官身份,也没有撤消这些宫女的宫籍,秋凝霜等人依然是宫女,自然不能成为元春的陪嫁之女。贾府之中,得另选陪嫁。
寻常小姐的陪嫁丫头,大多是从小侍候的、一处长大的。元春情况特殊,并无这样现成的陪嫁丫头,得在府里的丫头们中间另选好的。
而元春要嫁的,可是一位亲王啊啊啊!
于是,贾府里但凡有点姿色和“志向”的丫头或仆妇,无不眼热元春陪嫁丫头和陪房的位置。他们之间,展开了一轮惨烈的竞争。
历来陪嫁的丫头,都是姑爷小妾的候选人啦!纵然大姑娘身边有秋姑娘这些宫女挡在前头,可一则姑爷是王爷,多几个妾室通房原也是应当的。若自己(或自家女儿)有幸成为王爷的通房,再有造化生个一儿半女,那可就是懒泥鳅跃入龙门,从地下到了天上了!便是没有给王爷做妾、生个龙子凤孙的造化,能嫁个王府的管事,那也是极有体面的事。一样是做奴才,做皇家的奴才,自然比做臣子家的奴才更有脸面些……
为了争那有限的陪嫁丫头、陪房名额,平静了许久的贾府奴仆之中,再度激荡着暗流。
想办法在元春、贾母、王夫人面前晃的人越来越多,为自家人说好话、相互下舌头的也越来越多。
今天甲婆子推荐自家闺女:“……模样虽差些,但胜在性情温顺,不掐尖要强。她在府里侍候了这么久,从未与人红过脸,太太必是深知的……”
隔天就有乙婆子来揭甲婆子闺女的底:“……她家那丫头,长得那妖精似的模样,必是个不安份的。我曾亲眼见过那丫头打骂小丫头子,啧啧,太太是没见着她那泼妇样儿!也就是在主子们面前装乖巧罢了……”
今天刚有人说了自家某亲朋的好话:“……XX小子甚是机灵,她媳妇原也是在府里侍候过老太太的,脾气性情老太太必是深知的。若让他们跟着去服侍大姑娘,定可为大姑娘分忧……”
贾母刚觉得这两口子不错,可以作为陪房的候选人,就有XX小子竞争对手的亲朋来举报:“……老太太快别信他们的话。XX小子上个月赌输了钱,与人打架的事他们怎么不说?这样的混帐小子,正经事未必办得了,为主子招灾惹祸必是个行家里手……”
这样的大戏,元春、贾母、王夫人等从年前看到了年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