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禹和李明遥火急火燎地等了半天,终于等到皇上口谕奉诏进了宫门,一听里面稀里哗啦的状况,登时就有点傻眼,正想将江陵之事向皇帝和盘托出,同时向皇帝直陈事发古怪,却被皇帝不发一言直接带去了御书房。
内宫封锁严密,但是铁铸的皇宫也有人能有本事在这其中撬个缝隙出来,更别提皇宫四道门,每一道门上都是门洞,出去点儿什么是易如反掌的。
皇城冬夜,万籁寂寂无声,灯火冷落暗透了早就到来的黄昏,这一年的新雪来的不早不迟,自窗外簌簌而下,轻压了早已落尽树叶的枯枝,冰文如镜。
吴相府上来了一位不速之客,面容白皙,少年模样,换了厚衣冬装,恍恍惚惚之间似曾相识。
皇后与吕妃各自被禁足,皇长子被扣押,连二皇子都被送到了太后宫里看护,此事方才过去半日,后宫之中已经炸了锅一般沸反盈天,然而高才公公早就将这皇宫圈成了一个铁桶,愣是一个午后都没向宫外走漏半分消息。
等这夜半之时,吴相见到这位不速之客,听到这令人瞠目结舌的消息时,整个人都震惊了。
厌胜之术?!
皇后吕妃都牵涉其中?!
皇后禁足?
二皇子被送出凤藻宫?!
“皇后是冤枉的!”吴相慌张道,“皇后自小通读诗书,怎么会学这些不干不净的东西!定是有奸人陷害于娘娘!”
面容白皙的少年稳稳一笑:“相爷,咱们都知道皇后娘娘是冤枉的,可是皇上不知道啊,听说,皇上已经传了宋国公进宫,吴相还要早做打算啊……”
只这一句话,说的吴庸整个人都陡然失了力气。
那少年话语犹自未停:“皇上铁石心肠,结发夫妻说关就关,吕妃牵涉其中,连皇长子进宫求情都被禁了足……说句大不敬的,咱们这位皇上,刀山血海里走过来的,若是真很下心解决此事,无辜受牵连的何止一个皇后……对于这些,皇上是不会眨眼的,相爷莫要等失了一切筹码,平白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其实这话说的破绽颇多。
吴庸若是还有几分脑子在,静下心来细想一番就能发现,此事蹊跷。
且不说皇后冤枉不冤枉,既然后宫出了厌胜之术,那到底这咒的是谁?却竟然没有人说得清。
说是皇后咒了吕妃?还是吕妃咒了皇后?再或者她们俩联手一起诅咒今上?
这其中无论哪一个为实都跟茶馆儿里的段子一样。
但凡有一个是真的,吴相都得请太医瞧瞧他那母仪天下的闺女,是不是这两天被宫门挤了脑子还没养好。
而皇上的反应更奇怪了,居然不分青红皂白,不管谁对谁错谁主使谁冤枉,与此事有关的人一概关起来了事儿,颇有一种大锅炒菜一铲子烩的气魄,脾气急的好像转天就准备把与此时有牵连的人直接推出午门剁了了事儿。
这桩桩件件都不合常理。
然而吴相到底是年纪大了,几件事儿接二连三的一齐撞进耳朵了,直接把这门生半朝权倾朝野的相府阁老撞了个晕头转向。
那不速之客赶忙伸手扶住了美人灯一样吹吹就要倒得吴相爷,终于得到机会把隐藏着的话说了个全:“吴相,托我来给您送信儿的人说他虽然不方便前来,却本着父母之心,愿意给相爷您指一条明路。”
吴庸急怒之下愣是没了主意,全然没想到这可能是个套儿,蠢驴一样伸脖子就钻,忙追问道:“什么路?”
那少年一笑,恭恭敬敬一弯腰:“皇上情分凉薄,当年对手足兄弟都未曾手软半分,一母同胞说办就办,若不是边境横生枝节,您觉得肃亲王李熹今日可还在否?”吴庸陡然想起张蔚恭那老滑头在宫门外与他说的那似是而非的话,冬日里平白惊出了一身冷汗,顺着这话去想,越想越有道理。
一母同胞尚且说除就除,自己除不掉,甚至还要送到敌人手上借刀杀人,如此心狠手辣不折手段的皇上,若是想办皇后,诛九族都不会眨一下眼睛的。
吴相越想越心惊胆战,那扶着他的少年见意思已经到了,微微一笑,忙跟上了话头:“与其坐以待毙,相爷何不破釜沉舟……或许尚有一线生机。”
吴庸费力反应了半晌,才终于听懂了这人在说什么,顿时浑身一震,嘴唇哆哆嗦嗦,像是惊惶却折了翅膀飞不走的家雀,一把甩开那少年扶着自己的手,往后退了两步,震撼惊骇地看着他,浑浊的老眼里闪过纷乱庞杂的光。
那少年不动如山:“吴相要为二皇子想想,纵然虎毒不食子,可是没了母亲又有劲敌的孩子,在宫中可能安稳成年吗?”
那无数道光终于在少年一句话中化作了茫然自失。
半晌,吴庸言语之间依然艰难,哆嗦的唇舌却终于找到了声音:“怎么……破釜沉舟?”
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少年嗤笑一声,拉过吴庸那干枯的老手,在他掌心,无言画了一个“裴”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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