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能确定的是,此物价值连-城,非寻常人可以佩戴。
秦璟之前曾赠他发簪,与这枚的意义相似,确也有所不同。
“兄长诚意,弟不敢辞。”
桓容没有推辞,郑重接过玉簪,同时取出一只扁长的木盒,道:“秦兄此次北归,未知何日得以再见。弟亦备有一分薄礼,还请兄长莫要推拒。”
木盒制作精美,黑底红漆,花纹沿着木理雕琢,呈瑞鸟之状,既有奇趣又不乏古意。
递出木盒时,桓容能清晰感到手背被划了一下。表面不动声色,暗中磨了磨牙,在秦璟收手之前,食指轻勾,指尖擦过微凉的手腕。
秦璟微感惊讶,似没料到对方会有此举。
桓容表情严肃,始终正经以对。
两人动作极快,别说随行的护卫,连站在近处的秦玒都未能发现。
“容弟保重,璟告辞。”秦璟登上马车,向桓容拱手。
“秦兄一路顺风!”
桓容立在原地,目送车队行远,方才下令回城。
坐在车里,桓使君摸摸下巴,嘴角不由得弯起,笑得活似一只逮住大鱼的狸花猫。
看到盒中礼物,秦兄会是什么表情?
想必十分精彩。
笑过之后,桓容背靠车壁,手指擦过嘴唇,脑中闪过数个念头,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再见将是何日?又会是何等局面?
摇摇头,抛开陡然涌起的苦涩,桓容闭上双眼,再无半分轻松之意。
北归的马车上,秦玒几次张口欲言,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徘徊在问与不问之间,表情很是纠结。
秦璟没有理会,打开一直捧在手中的木盒,看清盒中之物,有瞬间的愣神。
秦玒心生好奇,探头看了一眼,瞬间下巴落地。
“阿、阿兄?”
“恩?”秦璟放下盒盖,取下透明的绢布,双眼微微眯起,嘴边掀起一丝笑纹。
扶起掉落的下巴,秦玒满脸惊悚。
“怎么?”秦璟转头。
“桓使君是不是一时大意,送错了?”秦玒干巴巴道。这个解释太过苍白,连自己没法说服。
秦璟没接话,拿起金制的鸾凤钗,送到眼前细看。可以断定,这不是他送出那枚,而是南地工巧奴的手艺。
以鸾凤相赠,仍还以鸾凤?
指尖擦过栩栩如生的凤首,秦璟弯起嘴角,笑意涌入眼底。刹那之间,犹如春暖花开,冰雪融化,姹紫嫣红竞相绽放,颜色无可形容,只让人移不开双眼。
咕咚。
秦玒咽了一口口水。
不是羡慕秦璟的好相貌,而是受到太大惊吓。
从懂事至今,很少看到兄长这么笑。好看是好看,可是在超出常理,太吓人了有没有?
笑容转瞬即逝,暖意很快被冰冷取代。
鸾凤钗重回盒中,盒盖落下,金光瞬息掩去。
“阿兄。”
“恩?”
“……没什么。”
秦玒摇摇头,看着变回平日模样的兄长,想到方才的笑容,喉咙里似堵住石子,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咸安元年,十月
初冬时节,幽州落下第一场雪子。
盱眙坊市之名越来越大,往来城内的商队越来越多。
签发木牌和收税的文吏从早忙到晚,说话说到嗓子冒烟,写字写到手指颤抖,心情却格外的好。
坊市愈加繁荣,商税愈丰,刺使下令再免一年粮税,更以州治所的名义发下粮种,鼓励百姓开荒种田。
州内百姓均得实惠,文吏也不例外。
现如今,盱眙城外少见枯草荒地,多是用木桩隔开的田陇,许多农人开出田,赶种下冬小麦,每日精心伺候,期望明年能够丰收。
桓容曾想进一步扩大工坊,同钟琳荀宥等人商议之后,又打消这个念头。
来州内人口有限,单是种田练兵就需大量壮丁。为了开荒,老人妇人甚至连半大的孩子都赶着耕牛、拉起农犁,实在没有更多的劳动力能填充工坊。
纵然有各地流民补充,照样是杯水车薪。
现如今,不只临近州郡拦截流民,北行的商队也常常无功而返。不是北方的汉人不愿意南下,而是苻坚下令征兵,汉人亦在其中。
同时,王猛染病未愈,依旧关心朝政,察觉到长安附近流民减少,派人外出查探,知晓有商队在暗中-买-人,立即上表苻坚,派兵在边境拦截。
政权想要巩固,财力兵力缺一不可。而要实现两者,人口至关重要。
一旦对方勒紧口子,桓容增加人口的计划必要搁浅。
每每盯着统计人口的簿册,桓刺使都要长吁短叹,人啊,人从哪里来啊!
开荒种粮要人,招兵守护地盘要人,盐渎的工坊和盐场一样缺人。
现如今,幽州境内几乎看不到闲人。盱眙和盐渎城内乞丐绝迹,连一些道士都被拉下山,投入轰轰烈烈的经济发展事业,为幽州的建设添砖加瓦。
至于会不会被世人诟病,桓刺使无暇顾及。
况且,他也不是白白用人,给出的好处绝对不少。道士拿了好处,自然没有太多抱怨。彼此互惠互利,桓刺使还答应为其建造道观,自然乐得为刺使效命。
不是桓容特立独行,实在是时代所限,想找学者,十成要拜访士族,想找几个“化学家”,必须要上道观。
还有桓祎率领的船队,据说好九月间再次出海,生意越做越大,对船工的需求更上层楼,给桓容送来书信,希望能再造两艘船,多加一些人手,耗费金银不用州内出,有海贸之意的商人全包。
桓刺使当场挠头。
这么好的条件,奈何太缺人手。
实在没人可调,难不成要派兵去抢?
纠结数日,桓容只能给桓祎送信,地主家没余量,州治所也没人手,无能为力啊!
桓祎回信表示理解,并且在信中暗示,可以为桓容排忧解难。方法很简单,盐渎商船出海,可以寻机停靠临海各郡县,趁机招揽壮丁。等人上了船,扬帆就跑。
“船行海上,不挂旗帜,待州兵寻来,人已送至幽州。”
看过书信,桓容良久无声。
话说,这还是他纯良憨厚的兄长吗?是不是今天看信的方式不对?
桓祎的注意貌似可行,内中牵扯委实不小。
非有万全把握,桓容并不想贸然行使。不被发现还好,要是被发现,肯定会惹怒地方诸侯,麻烦绝对不小。
“难啊。”
难怪刘皇叔跑路都要带着百姓,仁厚慈德之外,估计也是知道人口的重要性。即便自己累点苦点,甚至被拖慢速度,照样要全部带走,一个都不留给那谁和那谁!
就在桓容头疼时,一支北来的商队抵达盱眙城外。
当先的马车停住,一名少年跃下车辕。
雪肤乌发,高鼻深眸,轮廓精致,颇有几分雌雄莫辨别之感。只是眸光冰冷,浑身上下带着遮掩不住的血气。
“殿下,此地即是盱眙。”
“恩。”少年点点头,道,“入城。”
“诺!”
那车继续前行,少年坐在车辕上,单腿支起,长睫微落,想起此行的目的,不得不将恨意压下,思量该如何行事。
如果桓容在场,肯定会大吃一惊。
少年不是旁人,正是曾被他在战场生擒,逃脱后随慕容垂北上的鲜卑皇子慕容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