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娃,有点惋惜的摇了摇头,说是狗娃出门找小伙伴去了。珊瑚听了便告辞要回,白锦娘却也跟着出了门,说看看云轻歌有什么事儿,也许自己可以帮的上忙。
“锦娘姐姐怎么来了?”云轻歌见珊瑚领着锦娘来了有些讶异,连忙给锦娘让座。白锦娘吃了东西,又休息了段时间,脸色已不像先前那么难看,手脚的浮肿也减轻了。她先是向云轻歌行礼道谢,又问道,“不知云娘子找我家狗娃有什么事儿?我来看看自己能不能帮的上忙。”
“是这样的,姐姐大概听狗娃说了,我想开个食肆铺子。可京都这边菜价实在有些贵了,我那铺子资金有限,便想找狗娃问问,可知道这京郊乡下有没有什么人家认识的,可以买些便宜食材。最好是能长期买卖的。”
白锦娘一听,眼睛亮了亮,随即又有些怯怯的,“都说举贤不避亲,娘子若不嫌弃,我倒是知道一个地方。”
云轻歌点头,“锦娘姐姐且说与我听听。”
白锦娘有些不好意思,局促的扭着手中的帕子,脸上微微有些红,“是我舅家。就在京郊十里地外的牛头村。他们那村子地方有些尴尬,所以京都城里那些收菜的贩子都不大愿意去。他们菜卖不上钱,家里便有些困难,若是娘子你愿意去看看,我可以给你带个路……”她越说声音越低,心下觉得自己这怎么像是开口求人帮忙了。
云轻歌倒是觉得可以考虑,又详细的问了下情况。原来那村子在京郊的一座山后面,如果走官道,须得从山脚下绕很大一圈,路途实在有些远。近道也不是没有,但要穿过一片密林,那里这些年一直有劫匪出没,实在不太安全,所以渐渐的,京都城里那些菜贩子就都不太愿意去了。
“路途远些倒无妨。”云轻歌一边思索,一边说道,“只是我铺子里东西用量实在不大,估计初期也买不了太多东西。”
“多少都没事,能有人愿意去收些,他们都高兴。”白锦娘摇了摇头,有些感慨。
“行,既然这样,锦娘姐姐看看何日方便,咱们尽快去看看。”云轻歌答应道。她不是圣人,不可能平白救济到人,但若能双赢,即使多花点时间,也未尝不可。
※
第二日,天气晴好,白锦娘带着狗娃领着云轻歌主仆二人便往牛头村而去。车夫一听去牛头村,也忍不住连连摇头,那地方实在是太憋屈,说近吧,也就十里地,可却偏偏要绕个山头。十里地活活拖成三十里。
“若是能从林子里走,也就半个时辰就能到了。”眼见着日头越走越高,车夫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待到了牛头村,白锦娘的舅家就在村口不远处。舅妈阮氏一见是她来了,连忙热情的将人迎了进屋。阮氏说起来年龄也不算很大,四十多岁,若在前世,稍微保养得当些,看上去三十左右也不是什么难事。可这阮氏,想来是常年生活所迫,头发早早就花白了,皮肤粗糙,脸上皱纹丛生,乍一看上去竟像是个六十老妪。
阮氏看见跟着白锦娘进门的云轻歌主仆二人,两人虽衣着普通,也没什么太多的首饰,但胜在干干净净,整整齐齐,一看上去就是个小有身家的样子。“这二位娘子是?”她有些疑惑的看向白锦娘,一边问,一边局促的拉了拉衣摆。
白锦娘简单的将云轻歌的来意说了,阮氏顿时开心起来,连忙招呼两人坐下,又让自家孙子田林去地头叫白锦娘的舅舅老田头回来。
云轻歌摆了摆手,只道自己想去地里看看,于是田林便领着几人往自家田地而去。
田林比狗娃年纪还要大上一些,如今已是十三四岁的小小少年。原本应该帮着爷爷下地种菜,可恰好这两天有些闹肚子,阮氏心疼孙子,便让他在家休息。
田林领着云轻歌与珊瑚一路往自家田头而去,走了没几步,却是腹中一阵绞痛,忍不住又要出恭。他尴尬的示意二人稍等片刻,转去了一片小树丛后面。待再出来时,原本不佳的面色,又白了几分。
“小哥若是不舒服,给我们指个方向,我们自己过去也行。”云轻歌有些不忍的看着少年强撑出来的精神,温声道。
田林摇了摇头,咬紧牙关,强道,“我没事儿,两位娘子不用担心。”一边说,一边往前走着,只是在细心的云轻歌眼里,他虚浮的步子却是怎么都掩饰不住的。
“小哥不用勉强。我瞧你身子实在不大好。”忧心的皱了皱眉,云轻歌站定在原地,没有迈步。
田林眼中闪过一丝焦急,他一手抚住肚子,一手捏成了拳头,向着田地的方向张望了两眼,忍不住狠狠的一跺脚,“哎!我这该死的身子!”话语既出,面上焦急之色更甚。“两位娘子,我真没事。奶奶说您二位是要来我家收菜的,既这样怎么都不能因为我耽误了事儿。我们这……实在太难得能有收菜的人来了。可惜了爷爷几十年的老把式……”
看着他着急又虚弱的样子,云轻歌心中有些不忍。她突然脑中灵光一闪,转身对着珊瑚努了努嘴,“早上出发前我塞进你袋子的。”
珊瑚闻言一挑眉,从袋子里摸出一个红彤彤的大苹果来。
清粥小菜
这苹果是临出门前云轻歌特地塞进包裹里的。她一向是个吃货,奉行亏待什么都不能亏待嘴巴的原则。手上钱财再窘迫也会优先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何况目前她也小有积蓄,至少日常开销还是富足的。
田林看见珊瑚递出的苹果,瞬间涨红了脸。这果子是稀罕物,他虽从没买过,但也知道。偶尔有机会进京都城,看见沿街的水果铺子里就有,红彤彤的,煞是喜人。听说味道也好,甜甜的,水灵灵的。不由自主的咽了口口水,田林局促的摆手,“这、这、我不能要。”
珊瑚直接将苹果塞进了他的手里,快言快语道,“既然给你了,就接着,别婆婆妈妈的。”
云轻歌也笑了,解释道,“苹果是利于肠胃的,我也没带药,你这样太辛苦,吃个苹果缓缓也好。吃吧。没事,我这还有。”
田林犹豫了下,看见珊瑚挎着的包裹里确实还有个,也不再说什么,只小心的将苹果在身上蹭了蹭,张口就要咬。然而嘴巴张开了,又觉得有些舍不得。这苹果,家里人都没吃过,他很想让爷爷奶奶爹爹阿娘都尝尝。若是就这么咬下去了,岂不是没法分了。
云轻歌看出他的小心思,用手指了指那凹陷进去的果蒂部位,教道,“你用手捏着这两边,再使劲,可以掰开。”
听见这话的两人都有些惊讶,珊瑚奇道,“居然不用刀切也能掰开?”
“嗯。”云轻歌点点头,看着田林依言使劲,他年纪还小,这两天又身子虚弱,憋红了脸好半天,才将苹果掰开。细微的“咔嚓”声响起,苹果整齐的被掰成两半,果肉露了出来,散发着隐约的清香。云轻歌却不由有些失神。
这法子还是前世里景风最爱用的。她自己吃东西精细,吃苹果必须削皮切成小块才肯吃,而景风却是大大咧咧的,每次拿了个苹果洗干净,大手略微用力,掰成两半。一开始是一半给她,一半自己吃。后来有了儿子,儿子跟他一样爱吃苹果,就是一半给儿子,一半自己吃。大概就是这些细微的事情,让云轻歌心里慢慢的生出了孤独的感觉。说出来真的不算什么,琐琐碎碎的,甚至连说的价值都没有。可一桩桩,一件件,却渐渐的让她的心越来越孤单、越来越冷。
“吃吧。舍不得就你吃一半,留一半给家人。”云轻歌回过神来,看着田林小心翼翼又珍惜不舍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田林再不舍,毕竟也只有半个苹果,加上云轻歌与珊瑚在一边看着,三口两口的,还是赶紧吃完了带路。
田家的地头离住处不算远,再没走一会儿,田林指着不远处的一片地道,“就是那了。”
举目望去,云轻歌不由生出几分喜色,真是太巧了,种的正是她想要的东西之一,黄瓜。快步走到地头,田林自去跟老田头解释缘由,而云轻歌则好奇的打量了下田家的地。土地一看上去就知道是被精心伺候过的,湿润又细腻,泛着黝黑的光泽。只是十分可惜的,诺大一片土地,只用了不到三分之一种着黄瓜和少许菘菜,其他都闲置了起来。
老田头听田林说了缘由,也激动了起来,走到云轻歌身前,指着自己那满架子黄瓜就说,“娘子若看得上眼,小老儿这些黄瓜便宜些卖给您也使得。”
云轻歌仔细看了看架上的黄瓜,新鲜翠绿,密密麻麻的挂着,表皮上还有着略微扎手的刺,看来田林路上说的是实话,这老田头的确是个种菜的老把式。既然这样,她倒不妨再与他做笔交易。
“田大爷,我这还有些东西,想请人代种,不知你可愿意?”
老田头一听这话,眼睛不由亮了亮,“娘子与小老儿说说,是什么东西?”
※
红日高照,当云轻歌一行人回到村口老田头的家时,两人已经达成了辣椒种植与黄瓜购买的协议。云轻歌还在老田头的介绍下与村子里另一户养猪的人家处定下了定期采购猪肉的交易,价格自然也是十分满意的。
含着笑进了屋子,她一眼就看见桌上已经摆上了饭菜。有些稀薄的杂粮粥,炒黄瓜片,一碗野菜,还有一碗黄澄澄的蒸鸡蛋。这大约是这家人能摆出的最好的饭菜了。云轻歌心下不忍,对着珊瑚悄悄使了个眼色,珊瑚点点头转身出去了。再回来的时候,手上满满的拎着几大块肉。
一顿饭宾主尽欢,老田头和阮氏再三推拒也没拗过云轻歌将肉留下。两人觉得过意不去,到底又搜肠刮肚的找到一家种稻子的,牵线搭桥,算是解决了云轻歌另一项重头的食材。
来时空荡荡的马车,到了要走的时候却装的满满的。云轻歌看着一车子的各色食材,不由心中欢喜。然而看看天色,再要从官道绕回京都却怕是要赶不上关城门的最后时辰了。她们一时跑的太开心,竟然忘记了时间。
这下几个人面面相觑有点傻眼。这可怎生是好?
“娘子若信得过我,我可以帮你带路,从林子里穿过去走近路只要小半个时辰。”田林看着她们一筹莫展的样子,犹豫了会儿,开口道。
“可不是说林子里不安全?”云轻歌有些迟疑,赶不上关城门的时间,就只能在外面露宿,这实在是件糟糕的事儿。可若抄近路遇见传说中的劫匪,岂不是更糟糕。
田林摇了摇头,“说是有劫匪,可一直也只是听见风言风语,并没见到真人。我有时候进城办事儿,为了赶时间都是走林子里,倒是一直平平安安的。”
“既然这样,就抄近路吧。”说着,她又转头去看车夫,“车夫大哥觉得呢?”
那车夫这会子也正在暗自心急,错过时间进不了城要耽误好多事儿,能有近道当然最好。再说,说句不厚道的,这一行几人真要打劫,也就是那两个小娘子能有点油水罢了。自己这一穷二白的苦力人,打劫也打劫不到什么。再说,这本地小子既然说是风言风语,自己的运气应该也还没那么差吧。
想到这,车夫点了点头,“好,那我也跟你们一起走近路。”
说走就走,田林单手一撑跳上了马车,与车夫并排而坐,开始指路。
只可惜,那车夫的侥幸之心今日却全然被推翻。一行人走入密林没有多久,就听见身边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举目望去,不知何时,他们竟进了人的包围圈。
“别争,咱们把车上的东西留下来。”云轻歌看着周围一圈来势汹汹的劫匪,煞白了脸,悄悄与其他人说,“既然是打劫,有东西也就罢了,应该不会伤人性命。”
谁料她话语没落,那些人竟看也没看东西一眼,手执武器就向着他们冲来。虽然粗布灰衣,目露凶光,一看便是打家劫舍的土匪样,可那配合默契训练有素的杀招布阵,却是让人觉出一丝蹊跷。
领头的那人在看清了云轻歌的样貌后,更是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意。手中一柄弯刀直直的就冲着云轻歌劈砍而来。刀刃劈空而下,带起呼呼风声。寒光闪闪,猝不及防!
“娘子!小心!”珊瑚尖叫一声,毫不犹豫的向着她的方向飞扑过去。
然后仿佛慢动作一样,飞溅而出的鲜血洒落在云轻歌的身上,和堆满了腐烂树叶的林间地面。鲜血还是温的,有几滴溅在了她的脸上,却仿佛滚热的油,烫的云轻歌猛的一个哆嗦。她伸出手抱住倒下的珊瑚,双眼睁得极大,用尽全力的盯着她,想看出她到底为什么要为自己挡这一刀。
珊瑚痛极,整张脸都因为疼痛而扭曲在了一起。然而她下意识的第一个动作却还是转头看向云轻歌,一双美目上上下下的搜索着她有没有哪里受伤。“娘子……快跑……”她使劲推她抱着她的手,吃力的催促,满面焦急。
而就在这时,匪徒的第二刀已经追踪而至!
明晃晃的弯刀自云轻歌的头顶落下,带着森森寒气和凛冽的杀意。珊瑚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这一刻,她突然想起早上出发前,两人坐在清晨的阳光里慢悠悠吃着早饭的情景。夏日清晨的风带着特有的凉意,穿堂而过,吹在她们的身上,惬意极了。虽然只有清粥小菜和简单的袖珍小馒头,可珊瑚一直觉得,云轻歌手里做出来的东西,再简单也是美味无比。她还记得那时候,她在心中暗自遐想,若是两人可以一直这样下去,她就算不嫁人了,一辈子伺候着娘子也是好的。
可所有的美好的希望与梦想,就要在这短短的半日后终结于此了。
匪徒看见了珊瑚脸上的绝望,还有云轻歌的一无所觉,脸上显出一个狰狞的笑来。这一次,看你还往哪儿逃!
“噗!”突然有熟悉的武器穿透皮肉的声音响起。他满面惊讶的低头看去,胸前突出的剑尖还在轻轻颤动,心口突然觉得空落落的,手上全部的力气都已经失去,举起的钢刀再也不能落在既定的目标上,哐当一声脆响,掉落在地。
匪徒倒下前看见了身后的男人,原本满脸的惊讶倏忽转为惊恐,渐渐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