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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那个一直对她好的皇帝伯伯,是朝舅舅他们举起刀的人呢?
她比谁都清楚那个能把她抱在膝上哄她高兴的君王手段有多狠辣,只是那些手段从不曾落到她头上,她才永远视而不见。
其实顾成晁就是像他。
颜舜华脸色一变再变。人都是自私的,她也是,所以很多事摆在眼前,她却总不愿去相信、总不愿去猜疑,仿佛只要这样捂住眼睛掩住耳朵,就真的看不见也听不见。
可如果这最糟糕的可能性成真的话,她如今所做的所有事不仅毫无用处,还会加快那一切的发生。
颜舜华怔怔地出了神,突然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颜舜华抬起头,对上了沈云初满含担忧的眼睛。她总是让人担心,总是让所有人哄着她让着她,陪着她走那些并不好走的路。即使她是错的,他们也愿意和她一起错到最后。
颜舜华一把抱紧沈云初:“云初哥哥,我为什么总是这么笨。”她的眼眶倏然红了,泪珠子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沈云初感觉颈边一片濡湿,心脏不由也跟着抽搐。颜舜华与傅昆的对话他一直在听着,也发现了颜舜华所做的事并不是随意而为。可看到颜舜华竟哭了,还是让他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他们的晚晚向来不爱哭的,更何况还哭得这样无措、这样伤心。
沈云初牢牢地记住了傅昆那番话。他抱起颜舜华走出琴亭,边往颜舜华的住处走边说:“我们的晚晚怎么会笨?我们的晚晚最聪明了。晚晚好好睡一觉,明天我们就去找姥爷。”
颜舜华环抱着沈云初的脖子。若不是她那么笨、那么执拗,总是一意孤行,云初表哥也不会为守通州而死。
傅昆说的那番话虽然居心叵测,却让她猛地意识到自己即使重活一世,依然有许多不曾去正视的盲区。光靠她自己一个人,永远是不够周全的。
颜舜华安静下来。
她由着沈云初将自己放到床上,替自己盖好薄被。
在沈云初要开口说话时,颜舜华猛地抓住了沈云初的手。她说:“云初哥哥,我有话要和你说。”
沈云初心头一跳。
不知为什么,他不想颜舜华往下说——好像只要颜舜华说了,很多事就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这种感觉十分莫名,沈云初却无法将它压下去。
只是她要说,他怎么可能不听?
沈云初坐到床边,温声说道:“说吧,我听着。”
颜舜华说:“我做了一个梦,”她抓紧沈云初的手,“梦见我死了。”
沈云初心中一紧。
颜舜华开了话头,便低声往下说。
她死了,云初表哥死了,舅舅他们也不在了,那么多那么多的人都死在她眼前,他们都没机会看到安稳太平的盛世,到最后眼前都是一片绝望。
颜舜华指节微微泛白:“那时我一直不敢往回看,我怕往回看了,就再也走不下去了。其实只要我回过头看一看,就会发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是我太没用了,云初哥哥,都是我太没用了对不对?”
沈云初既震惊又心疼。他用力回握颜舜华的手。他手掌中的小手儿还那么小,她才七岁而已。
要是她年前真的回了京城,那么她就会一个人面对那么多的风风雨雨。他们的晚晚才七岁,怎么可能分辨得出诡谲的人心!她又怎么会知道,对她好的不一定是真的为她好——她又怎么会知道,有些蜜语甜言里藏着锋利的刀刃——她又怎么会知道,世事推人走,既已身陷局中,很多事哪怕她再不愿意也得去做——
他远在通州,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做不到。
幸好他把颜家的人赶走了。
沈云初从来没有这样庆幸过自己的这个决定。
沈云初柔声说:“你没有错,那时你根本不知道未来会如何,怎么能说是你没用?你已尽力保全能保全的人,尽力保全能保全的疆土,晚晚,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他紧紧地抓稳颜舜华的手,“而且,那都是梦而已。你上次见了他,一点都不喜欢他,对吧?你不会再喜欢他,不会再嫁给他,不会再想当皇后。晚晚,那是梦,我们都还活着。”
颜舜华一顿,点点头。
沈云初说:“明天我们去见姥爷。”他轻声安抚,“睡吧,我们明天早些出发。”
颜舜华哭了一场,又说了那么多话,心里感觉从来没有这样轻松过。心情一放松,困意也席卷而至,她依言闭上眼睛,竟很快睡着了。
颜舜华睡得香沉,沈云初却毫无睡意。颜舜华所说的“梦”那么清晰,他光是听她说起,便觉得那些事都来到了眼前。
他的晚晚会爱上一个不爱她的人,并且嫁给了那个人。他的晚晚过得不好,那个人让她伤心了,纷乱的时局也让她处处受困。他只能守在通州,守着摇摇欲坠的北疆,连在她身边抱抱她、安慰她都做不到。
沈云初捏紧拳头。
他没有回房,而是去牵了马,出了庄园,一直西行。
他来到了沈家的别庄。
沈老太爷也没睡。
沈老太爷坐在灯下看花,神色仿佛很专注,又仿佛正出神。
听到脚步声,沈老太爷抬起头,望向难得失了冷静的孙儿。他说:“怎么了?遇到了什么事吗?”
沈云初重重地往地上一跪。
沈老太爷说:“你这是做什么?”
沈云初说:“爷爷,请你把我们家的一切都告诉我。”
沈云初何等聪明,怎么会听不出傅昆话里的深意?傅昆说得很明白了,那几个内侍发现了沈家一些秘事,这些秘事会让沈家受到当今圣上的猜疑——甚至让沈家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而颜舜华所说的“梦”,恰好能印证这一点!
沈云初仰头望着头发雪白的沈老太爷:“就算您不告诉我们,我们也不可能因此而避开祸患——爷爷,即使要死,我也想死得明明白白。”
沈老太爷猛地站了起来,语气带上了几分严厉与愠怒:“你胡说八道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