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粤在前台结算完昝三邻的住院费之后,敏锐地擦觉身后似乎吊着一条小尾巴。他不动声色地隐没在人群里,借着走道的拐角匿藏了自己的踪影,那条小尾巴愣愣地呆在岔道口,左右张望着,尚未下定决心是该胡乱选条拐道继续追寻邱粤的踪迹,还是放弃追踪,打道回府。
如果身为一个密探,那么此人的能力也太逊色了!邱粤也是有眼力的人,笃定这人并非赵嘉楷派来的人,于是大方地从匿藏处走了出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吟吟地打招呼:“嘿,你找我?”
那人似乎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着了,惊愣地后退一步,定睛一看正是要找的人,手脚略显无措,不知该怎么安放,低眉垂目地笑笑,腼腆地道:“真的是你啊,俺以为认错人了呢。”他操着一口浓重的地方口音,一听便知才到H市不久的外省人员。
“谢谢你那天把我们送到学校。”邱粤诚挚拍拍他的肩膀,感激地道。那日他强打精神已撑至极致,所幸上了这人的三轮车,他昏迷前犹记得年轻司机的下巴正中心有颗榆钱大小的黑痣,特征如此明显,即便只瞧了一眼,再次碰面,也能一下认出对方。
这人搓着双手,忐忑地道:“你如果真要谢俺,就把车费结了吧。”他初来乍到H市,好不容易谋得了一份工作,因为H市早就禁了三轮车载客,他算是一名黑车司机,如果运气好没有栽跟斗被城|管拿下,一个月赚的钱也勉强够度日。
那天他刚巧载了一位客人到酒店,临走时被邱粤拦下,他珍惜每一次拉载客人,所以当邱粤毅然放弃那几辆正规的出租车而选择他时,他内心激动万分,有种千里马遇上伯乐并被赏识的骄傲感。
可激动劲尚未过去,他发现那几辆出租紧跟其后追上来时,心里惶恐不安,那些有着正规公司做后盾的司机,是极其仇恨他们这些抢客源的黑车司机,抓住了就是一通没命的殴打,被打的黑车司机也只能忍气吞声,由来没一个敢报|警,毕竟自己干的就是违法的工作。
那天也是仗着三轮车轻便,走小街窜窄巷撇开了那些出租车司机的围堵,好不容易把人载到目的地了,才赫然发现客人已经昏迷不醒,吓得他差点弃车而逃,可终归没忍心丢下祖国未来栋梁,战战兢兢地跑到市一中大门叫来保安。
那保安听他如此这般说了一通,只道是哪个普通班的学生宿醉归来,骂骂咧咧地走上前要把违规的学生送入校医室等醒来被全校通报,可近前一看,吓了一跳,邱粤他再熟悉不过的,他来校报道的那天,还把自己狠摔了一跤了呢!
后来渐渐与邱粤熟悉了,也从别的同事或者校领导的口中隐隐知道他背景很强大,据说连刚正不阿的校长都小心翼翼地讨好他。保安存了与之结交的心思,每每邱粤出校买宵夜,哪会管他要什么放行条,直接开门放行。
不管他怎么喊怎么推邱粤也人事不省,又闻不到他身上有丁点的酒气,于是慌乱了,跟一起值班的另外一个保安招呼了一声,也不计较三轮车是黑车了,跳上去直奔是重点医院,路上没忘给正校长拨去了个电话……
黑车司机把人从酒店载到学校,再由学校载到市级重点医院,两趟车都没有收到车费,实则是当时保安着急把人送到去检查,匆忙中忘记了结算车费。而黑车司机也因为乘客在自己的车上昏迷不醒,他生恐担了什么责任,届时罚款或者刑罚,哪样他无法承受,只好自认倒霉一走了之。
他提心吊胆了几天,出车时也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唯恐被出租车司机寻仇,回家更是仔细留心新闻报刊,幸好没有市一中学生魂断黑车的报道,这才偷偷松了口气。恰巧这天又拉了一趟赶赴市级医院的车程,于是仗着胆子打听一下市一中学生的状况,没料到运气不错,他刚来到大厅,就见到邱粤从电梯走出到前台结账,于是才有了开头的那一幕。
邱粤恍然大悟,忙从钱夹里抽出一撮百元大钞递给他,那人吓了一大跳,慌乱地摆摆手,抖动着嘴唇诺诺地说:“合共20块就够了……”他原本还担心会被学生反咬一口,更没敢想真能要回车费,20块的车费还是往高里说的,但凡能收回油钱,他已经心满意足了。
邱粤其实并没有要在别人跟前显示自己的财大气粗,只是真心感激他救了自己跟昝三邻,他自认自己的身家性命宝贵至极,昝三邻更无须多说了,简直是他的心头好,即便万贯家财散尽可供昝三邻一世安稳,他也甘之若饴,无怨无悔。
难得遇见了如此老实的人,邱粤生了结交之心,思忖着前来接昝三邻出院的502室一众也该叙完了旧,于是也不多说,抽出20块递给黑车司机,又特意请他留了手机号码,以待他日之用。
昝三邻尚在昏迷之时就被邱粤转到了单人病房,住院几天,如今502一室舍友正在接他出院回校,单人病房里充满了插科打诨的嬉闹声。
昝一清蹲在安全入出口的楼梯里一声不响地抽着闷烟,邱粤初见他时的那满脸的胡渣已然刮尽,眼眶依旧是不健康的凹陷,作为颓靡多日的佐证一时半刻也难以消除。
邱粤见502室还没叙完旧,于是也蹲在昝一清的身边,跟他要了一支烟点燃,袅袅升起的烟雾顷刻间萦绕了两人,却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昨天,昝一清狠狠叱骂了昝三邻一顿,蓝老师只是通知他昝三邻入院的事,其他再多也没说一句,而昝三邻的病历上写的是营养不良,他自然而然地认为昝三邻为了省钱亏待了自己的胃,致使体力不支饿晕住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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