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的寿宴如约而来,受到邀请的皇族成员除了三位王爷以及家眷外,余下的大多是公主,长公主们以及她们的家眷。
太宗皇帝的兄弟极多,活着成年的没活着成年的加起来有十位,可想而知当初皇位的竞争是何等的激烈。
太宗皇帝排名第三,前面两个哥哥一个文章写得不错,一个能说会道,太宗就喜欢练武,太宗的弟弟们也各有千秋。因为有哥哥的缘故,到了太宗皇帝的时候,太祖皇帝对儿子就不太着重了。为啥呢?因为大儿子夭折的话,还有二儿子呢,所以,到了三儿子就纯粹放养了,故而太宗皇帝五岁就举着比自己还要高的红缨长枪跟着太祖皇帝上战场了。
那时候打天下啊,浴血杀敌冲锋陷阵,太宗皇帝混得如鱼得水,军功越混越高,太祖皇帝就琢磨着要不要立继承人了。按照道理来说,继承人不是立嫡就是立长。太宗皇帝是嫡子,不是长子,原本他也没有多想,只是,他有一个非常彪悍的娘亲——太祖皇帝明媒正娶的皇后齐氏。
齐氏是世家出身,本身见识就不同于一般的女子。太祖皇帝在外面打天下,她在后面坐镇,眼见着长子二儿子被他们的生母挑拨着要争夺继承人之位,面上不动,心里不爽,就跟长子说:“你弟弟怎么回事,一天到晚的拉拢你父亲的属官们,是打什么主意呢?”
长子和二儿子不是一个母亲,听到嫡母这么说,就暗中观察了一段时间。那时候,太宗皇帝跟着太祖在外面打仗呢,长子平日里读书读多了,心思也多,他不止观察了老二,连同老四五六七全都暗中查探了一遍,这才知道所有的弟弟们都盯着继承人之位。
所以,不到两个月,在外面冲进冲出的太祖皇帝就收到家里的信件,几个兄弟们轮番说自家哥哥弟弟们的坏话。齐氏来信也请太祖皇帝赶快立下继承人,她选了长子。太祖皇帝没怎么犹豫就同意了,实在是紧要关头没工夫思考这些琐事。结果,长子不出一个月就死了,谁害死的?二儿子!
太祖皇帝打了胜仗,儿子死了一个,二儿子也被齐氏关押起来了。齐氏说立长是不大可能了,就立贤吧!太祖又同意了,太祖又开战了。
太祖又打了胜仗,看到来信,老四偷/人被捉奸在床,恼羞成怒下把老五的腿打断了。老四偷了谁啊?老大的小媳妇!太祖沉默了几天,又出门打仗去了。
过了大半个月又赢了,屏住了呼吸打开家信,好么,老六老七也沦陷了,他们两个年轻气盛,都说自己是大楚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奇才文斗没有分出上下,又武斗,斗了三天三夜最后力竭而亡。
太祖皇帝深深的叹息,来不及为自己的蠢儿子们哀悼,又要开战了,这一次他直接跟齐氏说:军功最大的为太子!
所有儿子中唯一有军功的不就是老三,太宗皇帝么!于是,太祖皇帝离家半年后,齐氏给他来信,这一次终于是好消息,老八老九老十出生啦!
当然,最后的三个弟弟也只存活了两个,一个聋了一个瞎了,剩下一个没活满一个月。
太宗皇帝吸取老爹的教训,嫡子没出生之前,庶妃们一概不容许怀孕,等到先帝出生,后妃们才陆陆续续生孩子。说来也奇怪,除了太皇太后,其他嫔妃生的全部是公主。好在嫡子有四个,所以太宗也不担心。
太宗皇帝在位时,朝廷内外还不够稳当。不过,太宗皇帝性子强势,属于一言不合就与人开战的强势。各国君王你们要与大楚开战可以,要停战顺带迎娶我大楚的女儿那就不行!故而,太宗皇帝的女儿们没有一个和亲,全部下嫁给了朝廷重臣,文武都有,比如温太保的嫡子就取了大长公主。
先帝登基年月短,深受太宗教导的先帝也深深的明白嫡子的重要性,于是,娶了穆太后后就一心一意的播种,其他嫔妃看都不看一眼。好不容易秦衍之出生,先帝就病重了。他本身就不是重色之人,病了也就不翻后宫的牌子了,故而秦衍之是一根独苗苗。
就因为独苗苗,所以他几乎是在万人称颂中长大,除了一个人对他视如蝼蚁,那就是——太皇太后!
原本是举国欢庆的寿宴变成了家宴,太皇太后心里再苦也无能为力。等到她再见到小皇帝的寿礼,一张用金箔写成九十九个寿字的礼物时,眼中的嫌弃简直呼之欲出了。
她老人家高高在上的坐在主位上,语意刻薄的道:“皇上,你给哀家的寿礼也太寒酸了。”她凑近看了看,又瞥了瞥嘴,“字也丑。”
小皇帝整个人一抖,觉得心口被什么东西捅了一刀似的。他似乎有点明白魏溪当初的愤怒了。明明已经努力的练习了,明明也用心用力的极力做到最好了,可是对方就是挑剔,就是不喜欢,甚至在大庭广众之下给他难堪。
前些日子他嫌弃魏溪的字丑,就被对方揍了一拳,风水轮流转,如今他也被太皇太后嫌弃字丑,他也想像魏溪一样,揍人一顿怎么办?
穆太后如今容不得小皇帝受一点点委屈,立即解释道:“母后,您别小看这九十九个寿字,要一笔不错的写下来,皇上也耗费了不少的功夫呢!”
太皇太后咳嗽了两声,冷笑:“写字而已,能耗费什么功夫。当然了,有的人天生蠢笨,自然没法跟凌儿……旗儿相比。”秦旗正是贤王的嫡二子,在秦凌被剥夺了世子之位后,秦旗就被封为了贤王世子。
若说那小皇帝跟秦凌比就罢了,好歹秦凌三岁能文,是真正的神童,秦衍之从小就被太皇太后念叨说他不如堂兄,他也习惯了。可秦旗是个什么人,说是纨绔子弟都是客气,居然拿他与那种人比较,小皇帝心中的怒火蹭蹭的往上冒,起身行了一礼,道:“祖母,孙儿有一事不明,还请祖母替朕解答。”
太皇太后蔑视的瞥了小皇帝一眼:“说你蠢笨,你还真的蠢上了。有什么不明白的,尽管说。”
秦衍之双拳紧握,语气沉沉:“祖母,孙儿蠢那也是父皇选的皇位继承人,而父皇是您的儿子,皇祖父的嫡子。您总是说孙儿蠢,是不是也间接的认为父皇愚钝,更甚至,选了父皇为继承人的祖父太宗皇帝也愚不可及呢?生了父皇的祖母,又算得上什么呢?”
偌大的大殿中一阵抽气声,别说不问朝政的各位公主们了,哪怕是贤王等人也被小皇帝这番话给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公主们:果然是父皇嫡亲的孙儿,这张嘴,啧啧!
王爷以及家眷们:皇上吃错药啦?敢这样对太皇太后说话!居然还抬出了太宗皇帝,谁给你的胆子呢,忘记以前被太皇太后修理的痛苦了吗?
小皇帝自然没忘,问题是从来在太皇太后面前如鹌鹑的人如今突然挺起了脊梁,敢指着自己的鼻子大骂:你算什么东西?太皇太后几乎气得肺都要炸了。
她前段日子被穆太后联合大臣们给打击得不轻,在床上躺了好些日子。每日里享受着王妃以及公主们的轮番伺疾,一边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一边喋喋不休的骂穆太后蛇蝎心肠,声嘶力竭的痛斥大臣们奸诈狡猾,听得众多贵妇们耳鸣目眩。如果不是寿宴快要开始了,她老人家还可以继续在床上躺着,当然,现在她的病也没好全,时不时的咳嗽两声,晕那么一两下。
小皇帝破天荒的一番职责后,太皇太后就咳得撕心裂肺,颤抖着手指指着小皇帝的鼻子:“你!太傅是如何教导你的,居然敢公然顶撞长辈,羞辱祖父?别以为你当了皇帝,就可以背祖忘典……你,你!”
眼看着就要昏倒了,小皇帝又适时的开口,婴儿肥的脸上,一双眼睛又黑又亮:“朕哪里顶撞了长辈?说朕蠢笨的人不是祖母您吗?说朕蠢,不就是说父皇有眼无珠,说皇祖父识人不明,说祖母您”他冥思苦想了一下所学的词汇,终于找到一个适合的,“上梁不正下梁歪?!”
一声暴喝:“你个逆子!”
小皇帝吓了一跳,整个人都半靠在了凳子上:“皇祖母,朕是您的孙子,不是您的儿子。做您的儿子,说不定还能聪敏一些,比如像贤王叔一样!”
太皇太后已经气得头昏脑涨,不自觉的跟着小皇帝的话说:“你连你皇叔的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
小皇帝眼眸微闪,轻声问:“那父皇呢?在皇祖母的心中,是不是父皇也不如皇叔?”
太皇太后状若疯妇:“你父皇哪一点如贤王了?若不是他仗着嫡长子的位置,皇位根本轮不到他来坐!”
对话到了此处,坐下的王爷王妃公主们那里还看不出里面的猫腻。相比公主们的惊诧加佩服,王爷王妃们却都脸色苍白了起来。
什么时候起,小皇帝居然成长到了不动声色的引人入瓮的地步?
这番问话,明显的是给太皇太后下套啊!一个是深宫妇人,每日里虽然挑剔这个媳妇不听话,那个女儿不请安,就没干过什么正事。一个是备受大楚最博学多才刚正不阿的大臣们悉心教导的帝王,每日里学的都是帝王心术,每日里面对的都是朝堂上层出不穷的三十六计,他就是一张白纸,任由大臣们在他的脑中涂抹无数浓墨重彩,让他逐渐成长为一个心思慎密诡计多端的帝王!
太皇太后如何斗得过?
原来他们都在不知不觉中轻忽了小皇帝多年,原来他们也如太皇太后一样妄自尊大,以为一个小孩子根本无法与他们抗衡!也就在今日,众位皇族成员第一次见识到秦衍之的口才,见识到他粗陋的挑拨下如何一步步引出太皇太后的心里话。
几位王爷相互对视一眼,贤王率先站起身来,大声打断台阶上两人的针锋相对,苦笑的作揖到地:“母后,您这是要儿臣的命啊!”
太皇太后一顿,望向底下低垂着头颅,佝偻着身子的二儿子,一时之间不知对方话中用意。贤王自然不会解释,至少他不会再这里解释。太皇太后见儿子久久不起身,又望向另外两个儿子,睿王摇头,齐王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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