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忽然抬眼,眼神复杂地望了唐泽一眼,接着转身走回了位置。
唐泽接收到了他的这一瞥,身子一僵,做贼心虚地觑了一眼身边的李翃,还好对方只是端着酒杯默默啜饮,面无表情,似乎什么也没注意到。
唐泽松了一口气。
一阵轻灵的乐声自水中央越了过来,夜风微动,荷花池中升起一群面罩轻纱,怀抱琵琶的年轻女子,仔细一看,原来她们是乘着小船,坐在船坞上弹奏曲调,摇摇晃晃,婀娜多姿,如一支支才露尖角的粉嫩荷花。
“是贵妃的心思?”李翃忽然问。
“是啊,不知皇上觉得可好?”唐泽小心翼翼地问,吸取了上次的教训,现在他只挑选了司乐局的专业宫女,稍微加了一点创意罢了。
“嗯。”李翃不置可否,表情淡淡的,声音也听不出喜怒。
嗯一声,到底觉得好呢?还是不好呢?唐泽搞不清李翃究竟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就是忽然发现,他浑身气压貌似有点低……
可刚才明明还挺好的呀!
唐泽抿抿唇,视线一转,就迎上一道直辣辣的目光。
四目相接。
李煊的目光太过炙热烫人,不似方才的隐忍一瞥,此时似乎已经无所顾忌了,里面散发出浓浓的情绪。
他这是什么意思?
唐泽先是不甘示弱地抵抗了一会儿,可过了一会儿,饶是脸皮再厚,也有点挂不住了。
这个清河王,脸皮似乎比自己还厚一点?
唐泽想到李翃还坐在身边,可不能再继续眉目传情下去了,于是忙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皇上,臣妾去醒一醒酒。”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过了一会儿,唐泽还觉得李煊的视线时不时就往他脸上瞥,好像他脸上黏着什么东西一样。
脸皮挂得住,屁股却有点坐不住了。这事叫李翃察觉了什么端倪可不好!虽然他可以解释和自己没什么关系,但毕竟自己占了原身的身体,她的这些桃花债,自己能给她擦干净就擦干净吧!
“去吧。”李翃盯着座下歌舞,看也没看她,点点头,指尖却绕着杯沿摩挲,蓦地停顿了一下。
唐泽得到应诺,行了行礼,转身退下了。
柳平儿一直偷偷打量着座上的情况,这会儿子看唐泽离席,留了个心眼,低声吩咐身旁的宫女:“跟着贵妃娘娘,脚步轻点。”
心腹宫女知道自家娘娘监视景仁宫的事情,这时只一脸郑重地点点头:“喏。”
柳平儿一脸平静地扫了扫周围,看到没人关注自己,又望了一眼唐泽离开的方向,眉头几不可见地一蹙。
唐泽带着张嬷嬷走出不远,让她留在假山外守着,自己径直走到湖边,捡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手中捏着颗小石子一掂一掂。
他倒不是很担心桃花的问题,夜风这么一吹,脑子清醒了几分,一清醒,积累在心头的最重要的事情就涌了上来。
比如说离宫这件小事。
唐泽最近筹划了一下,发现实行起来还是有点困难的,首先,他得有借口离开皇宫,嗯,回娘家或许可以借口一下,但之后呢,就算避过了李翃的所有眼线,但他一消失超过正常时间,李翃就会得知,到时候城门那么一锁,就凭这年代交通工具的时速,恐怕还没一个公交车站的距离,他就要被乖乖地拎回去了!
还是一个技术活儿啊……
唐泽正苦思冥想,就听到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他警觉地一扭头,额上不禁黑线滑落。
白衣哥们儿?清河王?八弟?初恋欧巴?……不是,你过来想干嘛?
唐泽站起身,不着痕迹地往后移了一步,保持距离:“清河王也是出来醒酒的吗?真是巧啊!”
“泽儿……”李煊怔怔地望着唐泽,眼里闪过几丝痛色,“连你也要疏远我吗?”
泽……儿?叫得还真是挺亲密,李翃都没这么叫过他呢。
唐泽轻咳一声,继续装傻:“清河王何出此言?您位高权重,身份尊贵,又统领一方守军,别人巴结你也来不及,疏远一词从何说起?”
李煊闭了闭眼,复又睁开,唇角挂起一抹嘲讽笑意:“位高权重?身份尊贵?呵,我连生死都悬在一线,何以谈此……算了,不说这些了,泽儿,你明就知道,我是专门来找你说清楚的!”
说清楚?说清楚什么?谁知道他和原身有什么约定啊!唐泽肃了肃脸色,摇摇头:“清河王,本宫并没有什么想听的,出来已久,本宫也该回去了。”
“泽儿,你以前从不这样称呼我,”李煊的眼中交杂着回忆和失望,“你只会叫我……煊哥哥。”
唐泽浑身颤了一颤,这……打死老子,老子也叫不出这么肉麻的称呼!于是,他准备什么也不说,低了头就匆匆往假山外走去。
可路过李煊身边,突然被他一把抓住手腕。
“你……干嘛?”唐泽不爽的目光向他射去,这哥们儿也太大胆了,这可是在李翃眼皮子底下,公然调戏他的女人真的好吗?
“泽儿,你心里在怨我,对不对?”
“没有。”唐泽坚定地否认。原身怨不怨,他不得而知,不过,哥们儿,你再动手动脚的,就别怪老子一拳头往你脸上招呼去了!
你自己不想活了,也别拉老子当垫背的啊!
李煊却仿佛没有听到一样,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当初,我被父皇派遣北戎巡视,本想着等回来就请父皇赐婚你我,可不过三月,就得到你父亲逼你嫁给七哥的消息,我便连夜赶回……”
可惜消息迟了一个月,路上又被诸事耽搁,最终还是眼睁睁看着她嫁入了太子府。这两年,他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当时正是角逐皇位激烈之时,为什么父皇会偏偏挑这个时候派他巡视北戎?
又为什么,他赶回来的路途中遇到了刺客?
要说这些只是巧合,与李翃无关,他是决计不会相信的!
皇宫守卫处。
唐深站在城墙上扫视一眼,没发现什么异常,便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刚走下城墙,一个心腹手下就匆匆走了过来,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他不禁面色一变。
作为轻军都尉,今夜本不该轮到他值班,只是听说宫宴时清河王也在,他特意和同僚换了班。泽儿以前的事情,他并不是不知道……
所以,他特地安排了一个心腹手下盯紧了李煊,有什么特殊情况就来报告自己。
这时听说李煊和唐泽突然离席,他眉头紧皱,心下闪过一丝担忧,右手忍不住按了按腰侧佩剑,叮嘱下属几句,便大步朝着来人所报的方向走去。
宫宴上,柳平儿一直心不在焉,她总有一种有什么大事要发生的感觉,抬眼瞟了瞟皇上,对方时不时和亲王攀谈几句,又看几眼歌舞,视线不曾落到她这一边,这令她心里有些微的不爽和失落。
这时,贴身宫女回来,凑近耳边小声说道:“娘娘,奴婢方才跟着贵妃去了假山湖旁,张嬷嬷在入口处守着,奴婢为了不被察觉,绕了一个大圈子从小树林那边进去,贵妃倒也没干什么,就是坐在石头上发呆……”
柳平儿皱了皱眉,这个丫头也是个聪明伶俐的,就是废话太多,讲不出重点。她剜了一眼:“到底怎么回事?”
宫女缩了缩脖子,声音压得更低:“奴婢看到,清河王也过来了,和贵妃娘娘说了好几句话,两人还有肌肤之亲,奴婢看着吓了一跳,就来回禀您了……”
柳平儿也讶异地张了张嘴,清河王和唐泽有私情?什么时候的事情?清河王被派驻守北戎边境已经两年未回,要是真的话,他们岂不是早在两年前就暗通情愫了?
柳平儿心里涌起一阵莫名的激动,这可是个把唐泽拉下水的大好机会啊!
“你可看清楚了?他们真的……有肌肤之亲?”
“奴婢看清楚了!”
柳平儿捏紧了小手绢,唇角浮起一抹冷笑,大晚上的,孤男寡女独处一处本就于礼不合,更何况还有了肌肤之亲,说是没私情谁信啊?这唐泽也真是大胆,竟敢在皇上眼皮子底下行苟且之事,倒真是刷新了自己对她的认识!
各种心思在肚子里转了一圈,柳平儿觉得这机会着实难得,不如趁这时将皇上引起,饶是唐泽再受宠,也恐怕难逃责罚了。呵,赐死都算是轻的!
柳平儿眼珠一转,缓缓站起身,说道:“皇上,御花园那边八月丹桂开得正好,芳香扑鼻,不如请众位亲王一同前去观赏?”
从荷花池到御花园,假山湖是必经之路!更何况有亲王们一同在,到时大家亲眼见了,呵……唐泽只有死路一条!
李翃沉默不语,抬眼淡淡地瞥了一下她,这一道目光冰冷透彻,柳平儿心里不禁一颤,怎么觉得,皇上似乎看出了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可怎么可能……
李翃收回视线,说道:“夜色已晚,众位亲王先回去吧,明日早朝之后,朕再请你们进宫一同观赏。”
柳平儿唇角的笑容有点挂不住了。皇上是什么意思?
众亲王闻言也愣了愣,大晚上的看桂花确实太奇怪了,不知道这个嫔妃怎么想的,但这宫宴进行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要中止了?
不过这些也不是他们好过问的,于是纷纷拱了拱手,寒暄几句之后便行礼告退。
柳平儿垂着头,内心有点惶恐。
脚步声渐渐走进,李翃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柳惠妃很喜欢丹桂?”
“是……臣妾喜欢。”柳平儿抬头望了李翃一眼,笑意僵硬地说道,为什么觉得皇上眼神里有责怪自己的意思?
“既然如此,朕就陪你去看看,让人领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