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都红肿着,显然已经用过刑。
老李活不了多久了。不过段尘恕并不在意这些,他只是看着燕宁手脚上的镣铐,略一皱眉,冷冷道:“把手脚链撤了。”
负责看守的地煞刚到舞勺之年,身长不过五尺三寸,一直殷勤地跟在他身后两步远,此时已经掏出钥匙,上前打开牢门的锁头。
段尘恕始终站在门外,等着地煞做完一整套工作。
他没有开口,燕宁也没有开口。
直到牢头拎着铁链重新锁上门,他才训斥:“只是做做样子,你们还这么认真?”
小地煞赔笑告饶,段尘恕也不多纠结,摆摆手让人走了。
燕宁站在铁栏后,勉强笑道:“大哥。”
段尘恕道:“我替殿下来看你。”
燕宁动容道:“殿下让你来的?”
段尘恕摇了摇头。
燕宁自嘲地笑笑。
段尘恕凝视着她,问:“你断了血刀门的两只手,为什么反倒让一个飞贼跑了?”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你的功夫如何我清楚。”
他的意思是,在他面前必须说实话,不要想糊弄过去。
燕宁扶着铁栏,低声道:“我可以肯定,杀张询的绝不是鬼面公子。若不是有人在背后操纵,我不会,柴天阙也不会出现在那家客栈。只有鬼面公子活着,我们才能查到更多,才能知道是谁在觊觎河图洛书,知道真正的河图洛书在谁的手里。”
段尘恕道:“他在地牢里一样可以活着。”
燕宁道:“放鬼面公子作为一个鱼饵投进江湖,我们才能钓到大鱼。”
段尘恕沉下脸,冷声叱道:“那不是我们该钓的鱼。”
燕宁偏过头,似有不甘神色。
段尘恕叹了口气,道:“小妹,我们只是雍王府的刀。一把刀,总不该有什么独特的思想。”
燕宁向前探身,目光闪动:“如果我能替殿下分担一点,那不是更好?”
段尘恕道:“如果你能急雍王之所急,想雍王之所想,你就不是你了。”
燕宁道:“那我是谁?”
段尘恕道:“阿越。”
他的语调很平静,仿佛看透一切。
燕宁怔住了,她想不出此刻自己的表情会有多难看。
段尘恕长舒口气:“自从你拒绝林中雀之后,我就明白你对殿下有意。”
燕宁矢口否认:“我没有,对殿下……我一丝一毫也没有。”
段尘恕有些意外:“真的?”
燕宁闭上眼:“我活到现在只有一个目标,除此之外别无所求,男女之事更是不敢想。”
段尘恕沉默半晌,道:“你之所以困顿,全因为陈年旧事束缚手脚。等你到我这个年纪,就会知道,很多事都可以放弃,很多人都可以忘记。”
他一掌拍在铁栏上,冷声道:“忘记燕昭仪,好好地生活。”
燕宁睁开眼:“我没这种福气。”
段尘恕问:“为什么?”
燕宁笑了,笑得极其苦涩:“我答应过我姐姐,保护皇上的江山社稷,直到我死……我已经失去了她,还有什么理由,不履行她最后的遗愿?”
段尘恕皱起眉头:“若你姐姐看见你现在这幅模样,她一定会后悔!”
燕宁摇摇头:“大哥,我能活到今天,就是因为红色。在我无数次流血濒死的时候,只有它能支撑我不再倒下。”她抚摸着赤红的领口,透过衣料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动:“我已经穿了很久,红色的衣服……我能穿得很好。”
段尘恕凝视着她,终于转过身,大步离去。
“别再穿红衣服了!”
这是他最想说的话,今日终于说出。
也许他真的老了,心肠越来越软。
他离开的时候,扬起一阵细弱的风,油灯的火焰闪了闪,地牢里似乎更冷了一些。
燕宁在床上躺下,劣质的木板硌得她关节发痛。
但她不后悔,一点也不。
燕宁今生只后悔两件事:一,没能替燕昭仪挡剑。二……她不想说。
燕宁抚摸着衣领,指尖是鲜艳夺目的红色,燕昭仪最喜爱的红色。
红色代表激烈的感情,但在燕宁这里,红色令她安心。
她安心地想,放走鬼面公子真的是个好主意。河图洛书的存在会引出许多飞贼流寇,或许还能引出……
十方行者。
对,就是他,这个声名狼藉的窃贼,就是她杀姐凶手,他们有不共戴天之仇!
她一定要捉住十方行者,将他千刀万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