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三,宜嫁娶、祭祀、开光,忌订盟。
乌游低着头,看向桌面上三枚沾满香灰的铜钱。
拨弄铜钱的是他的手,苍老的手上套着玉扳指,扳指一端嵌着指甲大小的夜明珠。赭石色宫缎衣袖是织金的,柔和浮动的光与珠光辉映。
他还在做苦修小道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会有今天?
仿佛只是做了十年的一场大梦,他已变成国师,将道家名门踩在脚下。
然而这并不是梦,他伸出手去够桌旁的毛笔。
他的手刚伸出,已经有磨墨的紫衣太监将狼毫玉笔恭恭敬敬呈上来。
这场梦的大功臣正坐在他面前,没有侍卫近身,只带一老一少两个太监——皇帝只有在见到乌游时才会如此放心。
皇帝的面颊透着病态的灰,喑哑开口,问道:“真人,此卦何解?”
“上艮下离,贲卦。”乌游的声音冷定而疏离,得道高人的气势理当如此,片刻不能马虎。
王道玄喜出望外道:“大吉之兆!刘大人此去吐谷浑,必定旗开得胜,大捷连连。此乃万民之幸啊!”
冯双喜也满面春风:“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皇帝龙颜大悦:“岳父领兵朕一向放心。”说罢又轻咳了几声。
王道玄与乌游飞快对视一眼,状若不经意开口:“只是,不知雍王殿下那边,何时能将郡主送回?”
皇帝脸色一沉:“七皇叔只说还在路上,百般推脱也不肯让朕知道具体在哪。”
冯双喜宽慰道:“雍王殿下心里一定有数,皇上不要太过忧心,免得有损龙体。”
“皇上,只要刘大人能打下吐谷浑,郡主什么时候回来不都一样吗?只要静心等待,天命便可顺势而来。”王道玄搓着手中的核桃,眼角褶子拧成两朵花,“老子曾说:圣人欲不欲,不贵难得之货,学不学,复众人之所过,以辅万物之自然而不敢为。”
冯双喜上前一步,微微笑道:“王真人,咱家也听过类似的话: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
王道玄大笑:“冯公公说的这是佛偈。”
乌游道:“佛道本是一家。”
冯双喜一时赧然,退回皇帝身边,惭愧道:“老奴才疏学浅,让陛下和真人见笑了。”
皇帝看着他笑起来,笑得既轻松又安心。可他的眉心却始终有不安凝聚。
忽有小太监来报:“禀报皇上,皇后娘娘请您前去用膳。”
皇帝的脸色霎时间冷了。哪怕他刚称赞过自己岳父,现在他的脸色还是冷了。
冷汗从小太监的头顶流到脖子里,不禁开始哀叹自己多嘴。明知帝后嫌隙日渐加深,他怎么承受得了天子一怒?
幸好皇帝只是摆了摆手:“下去。”
小太监低声道:“诺。”便逃命似的退了出去。
乌游捻着长须,道:“百草神露丹还未练成,皇上或可先随贫道用些清粥小菜。”
王道玄也搭腔:“是啊,御膳多有荤腥,不如今日清清肠胃,对皇上龙体大有裨益。”
皇帝轻咳了两声,道:“朕便由真人安排。”
一行人便到了偏厅。
皇上摆出一个极为舒服的坐姿,吩咐道:“李贵,你去小厨房匀一份为崇德夫人送去。”
崇德夫人况氏,太师况问之的次女。
后宫看来又要变天了。
磨墨的太监低头道了声“诺”,便无声无息地走了出去。
这是李贵。
这也是燕宁。
户外的光线太强,为了易容不被看穿,她始终将头压得很低。若想伪装得更像个宦官,她的脚步既不能快又不能稳。
这也使得她太容易被人赶上,好死不死又偏偏是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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