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什么工作,别太挑剔啦,要求也别太高喽,咱们量力而行。我呢也打算去谢氏试试水,虽然你家有点小钱,但此长彼消嘛,咱俩在个人能力上是没有可比性的,云泥之别啊,别嫌我做同学的说话难听,良言逆耳嘛,你也别用不着惦记谢氏,那里不是能混饭吃的地方,进去的都是牛人,不适合你。”
梁楚冷漠的看着他,但是吃太饱了脑子转不快,想了一会才想到你敢说我是泥,我可不止家里有点小钱,你小瞧我了,我还认识谢慎行呢,吓一跳吧,你知不知道他以前做过我的保姆,给我捏背捶肩递吃递喝,还是个偷内裤的变态……这一条不能说。你别看他现在人模人样的,以前也就是个小狼崽子,现在要是搁那时候啊,我一声令下,就你还想进谢氏?得先过了我这关。
梁楚前前后后想了两遍,背熟了就站起来,把凳子往后拉了一截,潇洒帅气的翘腿坐下,开始准备装十三吹牛了。谁知道梁楚才坐下来,两只黄鼠狼就离席了,跟他说:“荆同学,咱们有缘再见啊。”
然后摇摇晃晃走了。
再一看桌上,不仅仅是这两人,其他人吃饱喝足,也都走了。
梁楚哎呀拍腿,心情不好:“怎么都这样,倒是听人把话说完啊,我都想好怎么说了!”
板牙熊语重心长说:“您下回嘴快点,就能说了。”
梁楚郁闷地说:“你得让我准备准备,多想几条,咱们论据充足,才能更有说服力,一锤子镇住他。”
板牙熊说:“所以现在别人一下子都走了。”
梁楚说:“唉。”
一人一熊结伴出门,走了二里路,消食消了个差不多,才打车回家,回到家里躺床上了,梁楚说:“我刚才忘了一条,忘了说你也知道我是富二代啊,我有的是钱还找什么工作,怎么样?”
板牙熊说:“……不想跟您说话。”
梁楚静静地躺在床上,想着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话说的真没错,谁能想到当年桥洞里的野孩子,能站到今天这个高度,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听起来谢慎行混得相当不错啊,离去的时候还是犹带稚气的少年,现在已成了手腕强硬、让人又敬又怕的男人。
谢慎行恍惚回到了六年前,一向粗鲁的养父难得慈颜悦色,带他走了十几里的土路,坐上吱吱作响的大车去了远方。虽然没有人说,但养父养母言辞躲闪、神色鬼祟,他从隐约的口风里知道这次离家的结局,这是一条不归路,从今以后,他再也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了。
他从记事起就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别的小孩满街疯跑,他在家里推磨碾米;别的孩子背着书包去念书,他在农地里帮做农活,听养父大喊大叫,亏了一百块,吃我的饭不给我干活,赔钱玩意儿。
偶尔空闲了,他踩着木墩趴在教室的窗口,听一耳朵课,便是这样的偷听也是难得的,所以他的记忆力必须出色。要在最短的时间死记硬背别人几天才能巩固的功课,似懂非懂地回家琢磨。
没人愿意和他做朋友,他又瘦又臭又脏,就算有人屈尊欺负他,也是站得远远的不会近身,用石子扔他。
年复一年,再困难也这样熬到了十二岁。
十二岁的时候,竟连这样的家也没有了。
绿皮车上,养父兴奋地红了脸,和萍水相逢的乘客侃侃而谈,他没有座位,站在角落里冷眼旁观,走过了两站,养父没有发现蹲在脚底的他不见了,中途或许低头看了一眼,却连在座位上张望他的动作都欠奉。
瘦弱的少年望着窗外的天空,鼻子发酸眼泪干涩,他什么都没有,带着仅剩的、可笑的自尊,在停站时随着人群涌下了车,与其被人遗弃,不如自己离开,还能保留一些尊严体面。
他在街边流浪,饿了随便捡些东西吃,这时候没有心思计较脏不脏了,他连肚子都填不饱。他努力生存,正视人生的苦难,却无法对十多年来的际遇释然,每次看到人们脸上洋溢着的灿烂笑容,他会更加耿耿于怀。
老天薄待他,为什么在这个充满幸福快乐的世界,只有他如此不幸。
于是谢慎行往偏远的、远离人烟的郊区走,看到工地还未成年的工人,进去讨生活,年纪小又瘦弱,工头不愿收他。他鼓足力气,扛起一袋水泥证明自己可以。他每天劳累,依然被人孤立,住在桥洞里,外面寒风刺骨,他披着大袄缩在地上,连地也是冰凉的。
每晚入睡的时候,他都会以为第二日不会再醒来。
直到那么一天,正倒春寒,他坐在阴暗的角落里,看着阳光遍洒地面,却沾不到他的身上。他的身体是冷的,心也是冷的,像是大风里挣扎着存活、也仍然快要熄灭的蜡烛。
是荆可救了他,也许是那沉默迟到了十二年的好运气在一瞬间倾囊全出,他才得幸遇到一生最大的惊喜。
他无理又任性,使唤人的时候永远是瞪大眼睛的,像是怕他不听,要凶一点吓住他。
他耐心差又性急,什么都要快的。
你快给我去做好吃的饭,你快给我捏捏脚,你快给我拿衣服来,你快给我——
他自以为他不知情的小动作,故作霸道凶狠的关怀,私藏写给他的情书,柔软温暖的拥抱……他给了他新的人生,让他看到世界明亮的一面。
荆可……谢慎行呢喃这个名字。如果在我有限的生命里,会有一些美好的东西,那只能是你。
谢慎行隔了五六分钟才冷静下来,他知道荆可一定会是他的,不会有第二种可能,他势在必得。
在那之前,他会打点好一切,耐心十足地做出铺垫,为他建造温室,遮风挡雨、免去后顾之忧,当那一天,他明白他的心意的时候,他只希望他能感到满足快乐。
而不是像今天这样吵到不可开交,他吓坏了他。但那一瞬间,怒火、妒忌和渴望烧毁了他的理智。
百般复杂的情绪过后是浓浓的不放心,谢慎行望一眼外面,阳光变得热烈,他忍不住想人跑去哪里,身上有没有带钱,晒到了可怎么好,至于怎么收场……谢慎行叹了口气,还能怎么收场,他早就栽在他手上了。
迅速思考他可能会去的地方,荆可娇生惯养,不舒服的地方他一定不会踏足,要有空调,还得热闹,早上没吃饭该饿了。他喜欢铜仙街口的小摊,上学路上常常要绕路去买,谢慎行即刻动身,还没有走到楼下,厅堂突然涌进来许多人。
荆可的几个兄姐居然来齐了,荆卫刚红光满面,亲自引客,请进来一位发须全白的老人。
来人也没提前打个招呼,保姆小声抱怨,慌忙张罗茶水,荆卫刚头也不回,指使荆宏杰道:“快快快,喊、喊小谢……喊慎行下楼,来贵客了!”
荆宏杰脸色灰败,连嘴唇也泛着苍白,保姆在荆家做了十几年,和主人家很亲近,指着阶梯脱口道:“哪儿还用喊呢,那小子不正要下来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