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经大叫:“荆可!你先听我说话啊!”
梁楚打开了房门,天色已昏,客厅里也暗沉沉的,只有从走廊穿进来的灯光。梁楚被荆文武吼了个哆嗦,重新接起手机,没好气说:“你干嘛,一惊一乍的,让你吓一跳!到底怎么了?你不说我挂了啊。”
梁楚先接电话,还没来得及开灯,荆文武顿了顿,梁楚只能听到他的呼吸声。荆文武说:“是这样的,是……谢慎行回来了,你要不要来见他?他提起了你,你现在过来吗。”
梁楚站在门口忘了动作,好一会才说:“不了吧……”
荆文武有点焦躁:“为什么?你现在回来,我去接你好不好?很快的。”
梁楚小声说:“他在我更不回了啊,那就是个偷别人内裤的变态,我还没忘呢。”
他声音很小,荆文武没听清,追问道:“什么?”
梁楚清清嗓子,说:“我说不回了,我见他干嘛啊,这么远也不方便,他回荆家做什么?没做坏事吧?”
荆文武艰难的说:“可可,你别这么说,谢慎行对荆家挺好的,送了好几笔大单子了。”
梁楚察觉到荆文武好像不大对,问:“谢慎行在你旁边?”
荆文武说:“没有。”
那就奇怪了,荆文武一直是立场坚定的站在他这边。
荆文武继续道:“谢家的事你也听说了,他这些年过的也不大容易,谢家的事儿挺多挺乱的,家大业大,小人多,弄不好要搭上命的,所以他才没回来,是不想牵连我们,你别怪他。”
梁楚笑道:“好,你怎么突然帮他说这么多好话,被钱收买啦?”
荆文武说:“我实话实说而已,你不是还记仇吧。”
“我记什么仇。”我是记仇,但记的跟你不一样。
梁楚说:“你们先跟他叙旧吧……我今天就不回去了,以后有机会的话再见面也是一样的。”
荆文武长长叹气,一副诀别的语气说:“可可,你……珍重,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说完莫名其妙挂了电话。
梁楚钉在原地愣了一会,才打开了灯,合住房门。
谢慎行……回来了啊,既然能回到荆家,证明谢家的事已尘埃落定了。但荆文武说见面,梁楚垂着眼睛看地面,怎么见面啊,当年闹的那么尴尬,唉,他想到谢慎行就想到内裤,想到内裤就想到谢慎行,感觉谢慎行已经和内裤挂钩了。
梁楚鼻音哼出声来,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现在改了没,不然老偷别人内裤可怎么是好啊。”
不过也有可能人家早就改了,想要见他也是为那件事情道歉……梁楚想着,一边拎着包子去厨房倒醋,如果谢慎行再回荆家,改邪归正跟他道歉,那就原谅他吧。
拌好酱料出来,走进客厅,冷不防看到沙发上好像坐着个人。
梁楚吓一大跳,激灵一下醋都抖出来两滴,看看房门看看厨房,不知道该跑还是该拿刀,大声问:“你是谁?怎么在我家!”
是偷东西的吗,那这个贼太猖狂了吧!他刚才站门口说半天话了,他看到主人来了都不知道藏起来吗,会不会当贼,第一天上班?
那人很是冷静,微微侧头,梁楚一下子愣住,出现在眼里的侧面十分熟悉,挺直的鼻梁,削薄的唇,锋利的刀削过一般的五官。那人低沉着声音道:“可可,是我。”
梁楚眼皮跳了跳,大脑轰的一声白了。
谢谢……谢慎行,一瞬间梁楚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为什么,为什么不是贼!是贼多好啊!
谢慎行缓缓站起来,转身看他,男人穿着轻色衬衫、深色西装裤,非常高,透过衬衫柔软的布料可以看到坚实流畅的肌肉曲线,蕴藏着巨大的力量。
谢慎行眯着眼睛看他,绕过沙发一步一步,缓慢的、凌迟一般的逼近,梁楚呼吸都忘了,他现在长到一米七六,但仍然差谢慎行许多,男人太高了,气势强大,好像这七年里的每一天都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迹,像是千锤百炼打磨出的锋利的剑,充满了让人不安的压迫力。
梁楚既紧张又心虚,他才偷说了别人坏话,明明他是占理的,但他说不出‘你怎么能私闯民宅这是犯法的’这句话。谢慎行越走越近,梁楚用力捏紧碗往旁边挪。
看到他的动作,谢慎行眼神暗了暗,停住脚步举起双手做了个无害的动作,轻声道:“别怕,我是想帮你端碗碟。”
啊,碗,梁楚下意识低头,看到自己果然在端着碗,梁楚说:“没、没事,我自己端。”
谢慎行道:“好。”
梁楚仍然觉得紧张,谢慎行气势太有攻击力了,很难让人产生亲切感。梁楚磕磕巴巴问:“你、你不是在荆、荆家吗。”
谢慎行低低地笑:“骗你的,小傻子。”
“我知道你不会见我,”谢慎行站的很端正,哑声道:“所以我来见你。”
梁楚瞪着他,那你能走寻常路吗,他刚刚还站在门口说他坏话,谢慎行一定听到了,什么人啊,刚来就给人挖坑,荆文武也是,怎么能说叛变就叛变了!居然会骗他,这个叛徒!
似是不想再给他增添压力,谢慎行缓步后退,体贴细心地回到沙发上,谢慎行的院里让梁楚松了口气,身上的细胞重新活了过来,大脑也会思考了。想着我怂什么呀,这是我家,谢慎行私闯民宅,怕的应该是他。
想到这里,梁楚有了底气,走到沙发的另一端,然后端着包子和小碟子,眼睛直了。
桌上放着十多个瓷盘,谢慎行正慢条斯理,逐次把封盖打开。
东坡肉、佛跳墙、松鼠桂鱼、麻婆豆腐、糖醋小排……色香味俱全,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梁楚满意地坐下来,谢慎行挺上道的呀,还知道给他送礼。
他闻着香气,看不上小笼包了,放在桌上往前一推,看都不想看了,矜持又眼巴巴地看着热菜,等谢慎行说可以吃,不然人家送礼的还没说是给你的,就擅自拆了礼物多不好。
谢慎行眼里含着笑意,冷清的面容一下子变得温和起来,抬手道:“尝尝看喜不喜欢。”
梁楚这才拿了筷子,把小笼包往谢慎行那边推了推,用眼神表示我不是白吃你饭的人,咱俩换。
谢慎行不置可否,双肘撑在膝盖,放肆地打量他。梁楚离他离得很远,像是在野外觅食的小动物,吃东西也吃的不太放心,时不时地抬头看他一眼。
看他这幅警惕的模样,短时间是别想碰到人了。
菜式很多,梁楚每样宠幸了几口就差不多饱了,速度慢下来,想着吃饱了怎么办呢,和谢慎行说什么才不会尴尬,这么多年没见了,还有共同话题吗。就在这个时候,急促的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梁楚转头看去,不是他的铃声,谢慎行的手机放在茶几上面,离他离的更近一点,但距谢慎行也不愿,客厅本身也就六十平。
谢慎行眼底有什么在闪动,低声问道:“可以把手机递给我吗。”
梁楚心想我今天刚升级到老板了,你不能自己过来拿吗,又不远。又想了想,毕竟吃人嘴软……铃声响了一遍又一遍,谢慎行神定气闲,没有半分着急的样子,眼睛盯着他。
嘴软的梁楚看看手机,又看看手机的主人,妥协了,他站起来拿起手机,走近谢慎行递给他。两人隔着一米多远,谢慎行危险的眯着眼睛,没有接。梁楚犹豫了几秒,心道你装什么大尾巴狼啊,要不然放在沙发上好了,谢慎行一伸手就可以拿到。
他微微弯下了腰,谢慎行突然倾身向前,像是一匹耐心等待许久的野兽,猛地攥住了猎物的手腕。梁楚没防备,手上一个哆嗦,手机掉在地上。谢慎行看都没看一眼,攥牢了他的手腕,轻松往前拖拽,梁楚站不稳,踉跄一下,栽进他的怀抱里。
终于把人抱进怀里,谢慎行用力勒住他的腰,两人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男人的脸近在咫尺,深深看进他的眼睛里,舒服叹息。
“我的小可怜,还想往哪儿跑?”
辛苦扶墙爬起来收拾自己,一瘸一拐的走去洗手间。
梁楚关上门撑着盥洗台,看着镜面里倒映出熟悉的脸容,没一会儿柜子底下悉悉萃萃滚出来一个大鸭蛋,大鸭蛋骨碌碌滚到他脚边停住,中间推开一条细缝,一颗拳头大小毛茸茸的圆脑袋顶开蛋壳,随后是四个细瘦爪子并用,拖着大屁股爬了出来。
那毛茸茸的小东西黑白花色,四蹄踏雪,像穿了两对白鞋,两个黑眼圈挂在眼眶,乍然看去活像是国宝猫熊,但又有些不同,嘴巴里突出两颗巨大板牙抵着下唇,又像只兔子。
这小东西是他的系统。
这不伦不类的板牙熊猫来路不明说来话长,那时还没穿来这个世界,他和傅则生的关系降到冰点,再无转圜的余地。反目后的针锋相对让人丝毫不敢相信他们也曾相依为命,梁楚斗不过他,他拥有的一切、连名字都是傅则生给的,拿什么跟人作对。所以他不辞而别、改名换姓,去别的地方定居,那位当然不会罢休,他要让他走投无路,主动回来他身边。
那是一段很难熬的日子,亲友没有人敢接济他,激怒了傅则生他不介意把为他出头的鸟统统灭口。就是那时,他才知道低估了傅则生,不知道他权倾中外势倾朝野,三头八臂有的是手段,只有人想,谁也别想翻出他的五指山。
后来他在街边捡了一颗蛋,揣兜里准备当早餐的,谁知道早餐破壳,孵出来这个像是熊猫的小崽子,可爱弱小让人想要亲吻。小崽子攀着他手臂吮他的手指,这就是认主绑定了。梁楚听到古怪的机械声并没有觉得有多荒唐,欣然接受。
只可惜不能亲眼看到傅则生收到他失踪的消息,会流露出什么样的表情,一定十分精彩。那个男人精于世故深谋远虑,好像世上没有他办不到的事,他为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包着糖衣的不怀好意,他在让他意识到自己永远不可能摆脱他。而这一次,傅则生再也不能找到他,也算是小赢吧。
梁楚在原世界的时候就对各种动物幼崽没什么免疫力,嫩着嗓子叫两声,能把人心都给叫化了。最狡猾的是这板牙熊猫的个头从出生就定了型,不会长大,永远一副熊猫幼崽的模样骗取怜爱,但他和小崽子认识十几年,深知人不可貌相,系统也是一样的。
还记得有一回他问他和谢慎行的老二是不是他的比较大,小崽子说反正都是你的,有什么好比的,把梁楚吓一跳,问它你说什么?就是那时候才知道好人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当的,他给任务对象送温暖,任务对象要是礼尚往来,回送他一根大叽叽,他也得收下。唉。
这会儿板牙熊挂着两个黑眼圈,蹲在蛋壳上嘬奶瓶:“您怎么不喊我出来啊,谢慎行不是走了吗,我给您踩背呀!”系统对宿主必须使用敬语。
梁楚弯腰拔/出来奶嘴儿,敲它的脑袋:“我喊你干嘛,啥忙也帮不上就知道看我热闹,再说你那是给人踩背吗,就是踩着我玩。”
小板牙立起来自己蛋壳爬上去,急急跳高去够他的手,没东西叼着它浑身难受:“又不是第一回了,还没习惯啊,大惊小怪的,再说不是您自找的吗,我还当您喜欢呢。”
梁楚鼻子出气,瞪着眼睛骂它:“站着说话不腰疼是吧,我拿牙刷捅你屁股试试?”
板牙熊毛脸失色,抱着肚皮藏起屁股,给自己叫屈:“我就一组数据,您说我有什么用啊,快把东西还我,不然我就乱码给您看了!”
也没指望它可以奉献什么良策,不过是找人说话排解心中的焦虑,梁楚把奶瓶贴脸上滚,一股子浓郁奶香味扑鼻而来,意料之中的好闻,他嗅了一大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