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叔叔想让我去城里念书……我们这就走了,如果宋尾村那边来了人,您就帮我和他们说一声。”沈真用方言对邻居奶奶说。他常跟着这家人吃饭,见着这位奶奶,比着对外人要亲切一点。
邻居奶奶听着觉得高兴,说:“你那叔确实比你爸要有点良心!可怜你妈妈没福气啊……”
村里人总是没个顾忌,嘴又碎,哪怕他们是善意的,但是他们当着孩子的面去肆意评判孩子的父母,这对于孩子而言总是一种伤害。邻居奶奶这几句其实还算有分寸的,但沈真依然不怎么爱听。
作为一个重生者,沈真好歹能控制住自己的脾气了,不会像真正的十岁少年一样,因为这么一点不顺耳就会对着别人摆脸色。他曾经并不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孩子,因为大人们一直都很自以为是。
邻居奶奶一开口就停不下来。沈真左耳进右耳出地听着。听她喋喋不休骂自己的亲生父亲,听她惋惜自己的亲生母亲,沈真都没什么情绪。那些话就像风似的拂过,半点都没有在他心上留下印记。
忽然,邻居奶奶的视线落在沈灵身上。
眼看着她动了动嘴唇,又要说什么,沈真赶紧抢了话头,说:“奶奶,我们这就要走了。去晚了,就赶不上车了。奶奶再见。”他稍稍往前走了一步,很有技巧地把沈灵护在了自己身后。
邻居奶奶叹了一口气:“你呀……以后听话点,你叔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你妈妈跟了他几年,总还有些情分在的。不过,到底不是亲爹,哪里真能指望他什么呢?你要为自己多打算打算。”
沈真胡乱点着头,拉着沈灵上了屋后的大路。不多时,他们拦下一辆三轮机动车,去了镇上。
沈淑来离过婚。她第一个老公叫宋根荣,是宋尾村的。宋尾村距离前江村不远,若是走路,花一个上午就能到了。宋根荣是沈真的亲爸。不过,在沈真刚出周岁的时候,沈淑来就和宋根荣离婚了。
宋根荣是个扶不起来的老好人。沈淑来跟他过不下去,源头是在宋根荣的亲妈方石菊那里,根本原因却是宋根荣的懦弱和没主见。这场婚姻起初还有那么一点点甜蜜,很快就变成了一个笑话。
方石菊是那种娶了儿媳妇就要用来当牛当马当骡子使的人。好在沈淑来勤快,再加上宋根荣喜欢沈淑来,起初总愿意护着她点,日子勉强也就过下去了。可惜,沈淑来和宋根荣结婚三年都没有孩子,方石菊就折腾得更厉害了。她找了很多生儿子的偏方让沈淑来吃,比如说吞吃半生不熟的蚯蚓。
沈淑来忍无可忍,终于在结婚的第四个年头,跑去了城里打工。
不过,她只去了两个月就回来了,因为等她到了城里,她才发现自己怀孕了。
沈淑来回来的时候挺着三个月的肚子。这下子,宋根荣可高兴了,恨不得能把沈淑来宠上天去。只是,方石菊却看不得沈淑来清闲,用她的话来说,她当年快要生了还坚持下地呢,第一个孩子更是干脆就生在了田里。凭什么到了沈淑来这里,她能天天待在家里什么活儿都不干?哪能有这么便宜!
在方石菊的折腾下,沈淑来早产了。虽说最终母子平安,村里却因此起了风言风语,有人说沈淑来生的这个孩子根本就不是宋根荣的,而是她去城里的那两个月中和外面的野男人苟且怀上的。
既然都是早产,一个月和三个月又有什么区别?某些人信誓旦旦地说。
方石菊听到了这种流言,连月子都没让沈淑来做,骂骂咧咧把她赶回了娘家。
沈淑来本以为身正不怕影子歪,却没想到这流言渐渐还让宋根荣上心了。这年头虽然已经有DNA验亲的技术,但是他们生活在这个封闭的汾水镇上,很多人脑子里都没有这个概念。再说,很多愚昧的人是没法用科技来说服的。打个比方,某些高学历的直男癌中竟还有不少会相信“女人生的孩子都会像她的第一个男人”这种荒谬理论的,因此给自己的处女情结洗白,给女人套上一个又一个枷锁。
流言愈演愈烈,方石菊越来越嚣张,宋根荣越来越沉默。沈淑来心灰意冷之下,选择了离婚。这年头,村里离婚的人几乎就没有,不管男人是家暴,是赌博,是偷情,是好吃懒做,女人似乎只能忍耐着把日子过下去。沈淑来选择离婚,那些传流言的人反而更有理由认为她是心虚了。
宋根荣起初心里还是有沈真的,但是当沈淑来选择和一个外地人再婚,当沈真越来越有城里人的范儿,当那些流言被翻来覆去地说,当他后来也再婚以后又有了一个儿子……他就不在意沈真了。
所谓的城里人的范儿……沈真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他只是穿得比村里的孩子干净整齐点,他只是比他们安静了一点,他只是没有上山下地而被养得白了点,结果这就变成他“来历不明”的证据了。
这就是沈真不喜欢前江村和宋尾村的原因,这就是他想要彻底离开汾水镇的原因。
这里的很多人都以愚昧为真理,以自我为法律,以无知为善良,以义气为正义,他们自欺欺人而又自以为是地活着,明明轻而易举地造成了无数的悲剧,却还一本正经地觉得自己又热心又正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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