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不用说了。
莫洵会问吗?
当然不会。
中年男人躺在山顶的小木屋里,脸色雪白,胸口半点起伏都没有。
灵芝拉着愁眉苦脸的黄连走进去,第一眼看见的是中年人类的那具肉体,第二眼,看见的是房间角落里坐着的黑色影子。
那是个身穿黑袍的男人,坐在角落里,云遮雾绕的,看不清脸。
灵芝是个胖乎乎的老头儿,满脸褶子,说话的声音却清脆细嫩像个孩子:“哎呦,自带背景的男人啊。”
黄连苦着脸,上前检查莫洵的肉身,问:“哪儿疼?”
角落里的黑影回答:“刚刚哪儿都疼,现在哪儿都不疼。”
“不疼也要喝药。”白端着碗酒香四溢的汤水从里屋出来,抓起黄连的一根手指,放进去搅了搅。
瞬间,酒香没了,一股苦味溢出来。
按理说,苦味是闻不到,只能尝出来,现在都能闻到了,可见这苦有多可怕。
白把药递给黑袍男人,男人接过去一口闷了,苦得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等他缓过劲了,灵芝才慢悠悠的说:“其实我把甘草也带来了。”
没派上用场的甘草小姑娘蹦蹦跳跳的下了山,看见家门口一个年轻的人类正在画符。
“你在干什么呀?”小姑娘好奇的凑上去问。
“画符。”苏泽浅勾完最后一笔,抬眼看过去。
“符是干什么用的?”小姑娘继续问,它们可用不着这些。
苏泽浅看着刚刚完成的洗尘符,回答:“擦轿子。”
是老王安排他做这件事的:“既然进来了,就别急着出去,在这里好好修炼吧。”
几个人类的行动范围被限制在了一个小圈子里——相对大山而言的小圈子,对苏泽浅四人来说已经足够大了。
山上物产富饶,山精鬼魅们的需求和人类的是不同的,李家父子伤还没好利索,就跑出去找炼器的材料,殷商是个杂家,到处瞧瞧看看搭几句话收获也不少。
苏泽浅刚刚入门,李家人,殷商带他都不合适,安安心心练呼吸吐纳,增进修为才是正理,山中的灵气要比外面浓郁许多。
符咒一道也是如此,在山中练事半功倍。就像李木说的那样,苏泽浅想练剑,先要学符。而现在正巧有这么个机会。
“每年中元天师集会,都是我们出去接人进来,接人用的是轿子。”王老打开一个山洞前的禁制,“放了一年了,轿子上都是灰,你负责把它们打扫干净。”
巨大的山洞里停满了轿子,形形□□,各不相同,有青布小轿,也有彩绸红漆的,一眼望去,根本数不清有多少抬。
“天师一年比一年少,这里的轿子不会全用上,但会用多少,我也没数,总之尽量多清理些吧。”王老脸上露出怀念的神色,像是记起了往昔的盛况。
“如果你有看上的,带几顶走也行,有些轿子拆了,光木头就能卖不少钱。”
苏泽浅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在王老自己接了下去:“对了,这个洞有人看的,叫甘草,是个小姑娘,挺好相处的,我已经和她打过招呼了,你有什么事直接找她就成。”
苏泽浅说了擦轿子,甘草果然知道他是谁了:“哦,你就是苏泽浅啊。”小姑娘软萌软萌的,身上带着若有若无一股甜味,“其实不用这么麻烦,把烛阴叫醒让它呼口气就好啊。”
“烛阴,”苏泽浅眉梢抖了下。
“是视为昼,瞑为夜的那个烛阴。”软萌小姑娘解释了句,又毫无逻辑关系的,期待的看着苏泽浅,“你知道它在哪儿吗?我好多年没见过它了?”
这姑娘看上去有些傻。
苏泽浅摇摇头:“我没见过烛阴。”
“也是啊,”甘草说,“你们人类的寿命实在是太短暂了。”
“好好努力吧。”她踮起脚拍拍苏泽浅的肩膀,往洞口边一站,便站成了棵树。
苏泽浅傻了下,她不是棵甘草吗?为什么会是棵……年轻人定神一看,才发觉那真是一棵甘草,只是长得和树一般大。
寻常不过一米多的豆科植物想要长到这么大需要多少年月?又该有怎么样的机遇才能逃过岁岁枯荣,不断长大?
冥冥中,苏泽浅仿佛看见,看不到摸不着的时间凝出实质从空中降落,化成土,滋润了山石,养育出漫山碧翠来。
巨大的甘草抖动叶片,注视着脚下小小的人类,那人动也不动的站着,周身气机与山林融为一体,竟是无知无觉的便入了定。
她在心里感叹,哎呀哎呀,不愧是莫大人的徒弟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