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长宁狐疑的看着女儿,元怀瑾又道:“我趁大哥二哥不在,偷偷去过大哥的书房,不小心看到了大哥藏起来的画像。”
“顽皮!”宴长宁忍不住批评道。
元怀瑾偷笑着得意的站在她身边,对宴长宁的话充耳不闻。
“母后。”元天祎平日里落落大方,今日见宴长宁和霍太后,竟有些扭捏。元承宇和元怀瑾两个站在宴长宁身边挤眉弄眼,瞧着自己平日里一本正经和冰块一样冷的大哥,觉得他这副模样十分有趣。
“今天让你过来,是为你选妃一事。你父皇放心不下,想早些给你办了终身大事。我和你祖母琢磨了半晌,还未选出合适之人,叫你来,是问问你的意思。妻子是陪你一生的人,母后希望你选一个你喜欢的。”元天祎鲜少有这么局促不安的时候,想来元承宇和元怀瑾的话不假。
霍太后也道:“祖母和你父皇母后都是开明之人,不会强迫你。你若有心上人,直接告诉祖母和你母亲,我们帮你把关。”
元天祎沉默不言,元承宇急道:“大哥,你就说嘛,你看,母后不就是父皇自己挑的?要是你不说,可真就错过了。”宴长宁听后,一鞭子抽到他小腿上。元承宇低下头,前脚踩后脚的磨着后腿,忽然有种自己不是母后亲生的感觉。
元怀瑾也起哄似的鼓劲儿,元天祎仍觉羞于启齿,站在原地已憋红了脸,说不出一个字来。
宴长宁喝退两个瞧热闹的,屏退宫人,关了门,说:“现在只有我和你祖母两个,可以说了?”
元天祎犹豫半晌,说:“祖母,母后,她出身不好,儿臣说了也没用。”
霍太后笑劝道:“这有何妨?只要足够聪明明事理,出身和家世都在其次。”
“您们的要求,她都符合。她的家世,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元天祎说,他的眼光不会差,只是理智告诉他,他们之间不太合适,“她是原楚国的宗室女。”
宴长宁闻言皱眉,无声的看向霍太后。霍太后十分镇定:“继续说,祖母听听看。”
元天祎受到鼓舞,道:“她叫楚清漪,亡国之后,她的父兄忙着逃命,慌乱中丢下了她,身边只有一个奶娘。那时她刚满月,记不得家中之事。后来一个无儿无女的私塾先生收留了她,她的奶娘向她的养父母说了她的身世之后就去了,她也改了姓氏。一年前我外出游历时遇到的。”过程和之后的发展他不提,霍太后和宴长宁已了然于心。
“祖母明白了,你先回去。”霍太后点头说道。
元天祎不安道:“您不会为难她吧?”
“祖母是这么不讲理的人么?”霍太后笑道。
“那孙儿告退。”元天祎逃似的离开,回到东宫之后关紧了书房的门,心砰砰跳得厉害。
长子落荒而逃,宴长宁无奈的摇头,对霍太后道:“母后,您的打算是?”
“天祎是个稳重的孩子,他看得上的姑娘姑娘品性不会差。我们也帮着合计合计,考察过后合格的话,帮他们办了这事。”霍太后并不计较楚清漪的身份,一如当时她不计较宴长宁的身份一样。
“母后安排吧。”选儿媳这件事,交给霍太后处理最为合适。在元天祎十六岁时,邺国那边有过和亲的意思,被元胤和霍太后直接拒绝。
孙儿们长大了,儿子却油尽灯枯了,“皇帝最近如何了?”
宴长宁惆怅道:“经常咳嗽,很少吃东西,越发的瘦了。”
“天祎这边的事我来办,皇帝那边你仔细看着。”元胤操劳了四十多年,该让他休息一下了。
元胤现在不能下地走路,工部送了轮椅来,宴长宁每日会推着人在御花园和太液池边散步。得知父亲病情加重,两个小的也跟在宴长宁身边,陪他说话。
宴长宁还没开口,小话唠元怀瑾已经绘声绘色的说了延福宫里的事。元胤听得认真,握着宴长宁的手,回头望着她笑。
“那位姑娘是旧楚的宗室女,不过旧楚灭亡那一年,她也刚满月,在战乱中被父母丢弃,对楚国的事知道得不多。母后已经派人去查了,不日就会有消息。”宴长宁说道。
“天祎的事,的确该慎重。母后帮着相看也好,她眼光向来毒辣。”元胤赞同道,“等天祎大婚之后,你陪我到外面走一走吧。”
“父皇,女儿也要去!宫里怪没意思的。”元怀瑾立刻道。
元胤果断拒绝:“不许去。”他不想和宴长宁游山玩水的时候,还带着一个麻雀一样聒噪的女儿。
元怀瑾可不高兴了,抱着元胤的手臂撒娇道:“父皇,我是您的亲女儿呀。”
宴长宁也不想外出带着一个拖油瓶,附和元胤说:“以后有的是机会出去玩儿,这次父皇外出是为养病,你去帮不上忙。”元承宇用手肘捅了捅元怀瑾,元怀瑾才不情不愿的点头。
朝中太子监国,元胤在太极宫中修养,越到这个关头,朝中越是平静。一个月之后,太子妃的人选重新提上议程。霍太后亲自出宫了一趟,回来之后对宴长宁和元胤说了楚清漪的事。话里话外,霍太后对这位姑娘非常满意,“相貌性情都是一顶一的好,不比皇后当年差。”
“有母后把关,我也放心了。之后的事,也还请母后帮着操持。”宴长宁不欲在太子妃一事上过多插手。
霍太后话里虽然抱怨宴长宁当甩手掌柜的举动,却高高兴兴的回延福宫,开始操持元天祎的婚事。得到消息的两个小的,已经跑去东宫贺喜了。太极宫安静下来,只剩宴长宁和元胤两个。
“一转眼天祎都成亲了。”宴长宁感叹道。
元胤喝了粥,说:“我们也老了。”
“天祎大婚之后,皇上想去什么地方?”
“哪里都行,有你在身边就好。”
太子妃人选定了下来,是荆州武阳县楚举人的女儿楚清漪。朝中没有公开楚清漪是旧楚宗室女的消息,她身份普通,朝臣只当选她是为了平衡朝中势力,加上元天祎又是个比元胤狠的角色,不敢再此事上议论,定下来之后,纷纷跪拜说恭喜。
“日子定在了七月初八,还有一个半月。”宴长宁参汤喂元胤。
“天祎的好日子,你也帮帮忙吧,我这边宫人照顾得过来。”元胤知道宴长宁想去看一看,对她说。
一个半月,要忙的事很多,宴长宁参与进来之后,霍太后分配了不少任务给她,她整日忙得团团转,元胤看着,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
七月初八很快到来,前边有霍太后坐镇,宴长宁早起帮元胤收拾。宫中有喜事,元胤早晨多用了两块点心,精神头看起来也不错。他今日坚持不坐轮椅,由宫人扶着观礼。
元天祎个子很高,宴长宁现在看他得仰视。见到一身玄色喜服的儿子,不由点头。元胤身体撑不住,等新人行完礼之后,宴长宁就扶着他回宫歇息。
“天祎现在一定和我当年一样紧张。”第一次成婚时,他面上镇定,让人看不出半点紧张得情绪来。那时他内心的情形,只有他一人清楚。
宴长宁扶着元胤,走在灯火通明的走廊上,笑问道:“皇上也会紧张吗?”
“当然会,我怕出差错,怕一切都是假的。也还好,都过来了。”元胤握紧了宴长宁的手。
第二日见新媳妇,宴长宁惊艳了一把,羞花闭月一样的人,令人怦然心动。她长在小门小户里,行为举止却落落大方,今日见他们一干人,丝毫不怯场,她谈吐不凡,令听者忍不住想靠近,想听她说话。
新夫妻两个在太后跟前行了礼,双双跪在元胤和宴长宁面前。宴长宁喝了茶,送上见面礼:“以后你们两个一定要和和美美的,天祎,多学学你父皇。”
元天祎面色从容,红色爬上他的耳根,应道:“是,母后。”
“清漪,进宫之后不必拘束,以后多到太后的延福宫走动,跟着太后长长见识。”她不是一个合格的皇后,教不了什么东西。跟着太后,她会受益匪浅。
“臣媳明白,谢母后教导。”楚清漪拜道。
太子大婚之后,元胤彻底放权,让元天祎理政,他带着宴长宁出宫散心,一路走走停停,他的病情稍有好转。不过天气转凉之后,在章敬的建议之下,一行人只得回到雒阳。
太极宫里的地龙烧得火热,元天祎带着楚清漪到太极宫来请安。正好是正月初五,宴长宁煮了两碗长寿面端到父子二人面前。
“母后,儿臣告退。”
“路上小心些,清漪怀着身子,你得仔细看好了。”宴长宁送他们两个到太极宫门口,人走远了之后,才折回去。
“走了?”
“回去了。”元天祎和楚清漪两个极好,宴长宁见他们如此,心里欣慰。
元胤站了起来,宴长宁扶着他道:“皇上想去什么地方?”
“想看你画的画。”
“你坐着,我去拿。”宴长宁让元胤坐好了,去隔壁书房搬箱子。她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今夜,熬不过去了吗?
这些年宴长宁画了很多画,一笔一划都是当年的回忆。她一一展开放在地上,扶着元胤仔细观摩。
“长宁,下辈子也要等我,知道吗?”元胤突然没了力气,宴长宁赶忙扶他坐了下来。地上铺着厚厚的绒毯,暖洋洋的,元胤身上的温度却在一点一点的流失。
宴长宁忍不住点头,元胤搂着人,说:“这辈子,我死而无憾了。记住,下辈子不许再有莫擎天之流的人。”
“不,我陪你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