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一片冰寒, 大雪飘扬,天气冷, 她的身上也冷。
温莱国难得见到这么大的风雪, 她倒在高墙之外的雪地上,全身被风雪覆盖。
寒冷从她的指尖扎进来, 似要冻住她的全身,她想着死亡的感觉,心中却也不太害怕,比起在那里的日子,死亡倒也算不得什么,她慢慢屏住了呼吸,有种自我了解的愉悦。
再睁眼时,身边却已没有那层轻却冻人的雪。
人死后会去往何方?她心里不太清楚,软而厚实的物体盖在她的身上,温暖得仿佛她还活着一般。
眼前有些发黑,黑暗之中却又有一丝光亮,她转头看过去,灯火微微摇摆,映照着一人。
轻厚的白衣披在身上,一头黑发被简单地用一根碧玉簪子别住,散落的头发遮住侧脸,那人垂头就着那微弱的灯光, 似是在仔细地看着什么。
她躺在被子里, 一动不动地凝视着那人, 看着她看完一本又一本的册子,捏眉合眼休息片刻,似心中想起屋中还有一人,就回过头来,正与她望了个正眼。
那人一顿,瞬而就露出了笑颜,她本有一副清冷的面容,一笑,便瞬时暖如春花,看的那偷看她的人微微呆住。
“你醒了。”那人站起身,将快要落下的衣服又往上搭了搭,走到床边,将手轻轻搭在她的额头上,那手指柔软而温暖,挨上她的额头,却让她瞬时慌乱地无所适从。
“不烧了,你睡了一天一夜,若是再不醒,我都不知该怎么办了。”那人坐在她身边,絮絮叨叨地说着话,“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家在哪里?要不要我把你的家人叫过来?”
“我没有家人。”避开她的视线,小姑娘闷闷地道,“我叫小芸……”
“小芸是小名吧,大名呢?”摸摸她的头,女子笑着又问。
“没有大名……”女孩依旧不看她,只是那一张露出的小脸却红了。
“我和你一样,我也没有大名,就有一个称呼叫做零。”女子摸着她的头,似有些惆怅,“我觉得不好听,可谁让我有一个不会起名的主子呢。”
“零?”小芸这才抬起头,望着她,嘴里呢喃着:“……好,好听呢。”
“什么?”零回头看着她,似是没听到。
“好听……”女孩红着脸重复一遍,“谢谢你,救了我。”她十二年的人生中,第一次遇到一个对自己这么温柔的人,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酸酸涩涩的感觉。
“真是个可爱的小姑娘。”零揉揉她的头发,“你说你没有家人,那等你好了以后要去哪儿?”
“不知道。”小芸也望着她,眼中一片茫然,“但我一定要离开温莱国。”
“过上几天我也要离开,你要和我一起走吗?”零侧着头问她,“一个人在路上甚是无聊,愿不愿意陪我一程?”
“……和你一起吗?”
“嗯,和我一起。”
“愿意。”自然是愿意的,她一个人上路,不会魔法,只有稍许战力,保不准会遇到什么事,但和她一起……和她一起的话,就会安心了。
零似乎有许多事要处理,清晨早早就出了门,等到夜里回来,小芸已经睡熟了。
小芸的病好的甚快,堪堪三天她已经活蹦乱跳的了,只是零却忙的要命,没办法天天陪着她,她也因为心中的一些小心思不愿意出门,便日日只在屋子里呆着,傻傻地等着零回来。
过了五日,有一晚小二给她送晚餐上来时,讨好地道:“那位和您一起住的姑娘就在下边,和两个客人点了些菜在吃,您要不要下去坐坐?”
“她在下面?”小芸愣了愣,却乖巧地摇了摇头,“不了,她没让我下去呢。”
“哦哦,好的,那您慢用。”小二和善地笑了笑,把菜给她放好就退出了门。
小芸用筷子捣了捣菜,吃了几口却没什么胃口。
她已经连续三天没有见到零了,零早上离开的早,晚上回来时也安安静静得,只在外间的塌上就睡了,她有时听到一些响动,却也不敢出去看看。
她有稍许的,只是稍许的……想念那个女子。
这种感觉太奇怪了,她从来没去思念过谁,更何况对方与她才相识七八天。
把筷子放在一边,小芸像做贼一样走到门旁,犹豫了半天,最后告诉自己,就看一眼,就一眼。
她轻手轻脚地走出去,越过了走廊,安静地藏身在楼梯的扶手后,探出头去看。
天色晚了,店里的人也多,可零却没那么难认,在一群人中,她是那么独特的一个。
穿着银白色的雪貂裘衣,细长的绒毛在她脸上轻蹭,这次她的头发没有随意地扎起,而是端端正正地用白玉环冠着,这么正经严肃地样子,实在和她平日温润爱笑的样子相差甚远。
小芸偷偷在心里笑了笑,看了她一眼,也满足了,就准备起身离去。
越过楼梯时,她看见了零对面坐的那两个男子,一瞬间呆住,手脚霎时冰凉。
她认得那两个人,认得刻骨,因为几日前就是这两人满城地找着她,她不敢露面去找吃的,不敢去房子里躲避风雪,最后晕倒在雪地里……他们来是为了抓自己吗?零也是来……抓她的吗?
她感觉心中一瞬冰冷,这种冷意比她在雪里所感受的更寒上几分。
仓惶地逃回屋子,她不知所措,只能尽量冷静地把自己的东西尽数包裹好,随后坐回桌旁,怔然等着那人回来。
不消片刻,门被轻轻推开,那人进来却不入她这里,而是走到外屋,似是坐在了塌上。
小芸抿抿唇,自己打量再三,最后站了起来,偷偷扒在墙边看过去。
“你没睡?”那人一眼就看到她了,笑着问她,因喝了酒,眼中氤氲着些许雾气。
“嗯。”小芸低着头地走出去,嗫喏地问:“小二说……姐姐你在下边和别人吃饭,我就等着你了,姐姐是在和家人吃饭吗?”
“家人?”零摇头轻笑,“算不得家人,连朋友都算不上,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如果硬要说,我算是他们的帮手吧。”
“帮手……”小芸喃喃自语,有一瞬零仿佛看到她脸上的黯然。
“怎么了?小姑娘?”零看着她,有些不解,“你心情不好?”
“没有,只是想着咱们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离开,有些着急。”小芸揪着衣角,笑的灿烂,“姐姐早点休息。”
“好。”零点点头,有些疑惑地看着她进了里屋。
第二日大早,她悄声出门离开,却未想,她走后不久,一个小小的身影也随她出了门,向着她走的方向看了几眼,然后毅然朝着另一边去了。
小芸摸摸自己的小包袱,里面零零散散装了一些碎银两,都是零给她的,她把大的全部放下,只把小的带走了,这算是她问姐姐借的,若以后她还能见到姐姐,一定千倍万倍还给她。
她怕被人捉住,故而挑了些小路离开,一路上都没遇到什么人,等走到城郊之时,就松了一口气。
一道嬉笑声蓦地响起,“这就松口气了,是不是太早了点?”
她猛地呆住,还来不及回头去看,就觉后颈一痛,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她已经回到了她住了七八年的小院子,院子寂静,没有丝毫的声响,曾经欢闹的伙伴们已经全都没了踪迹,只剩她一个人……
小芸面如死灰地爬起来,院外有脚步声,一众小仆端着各种菜肴鱼贯而入,将之齐齐地码在桌子上,随后一一退下,只留下一个灰白头发的老人拄着拐棍走进来,望着她痛心疾首地道:“芸儿,你怎么能丢下爷爷呢?爷爷都快急死了,唉……不过爷爷知道你乖,你断然不会做这种让爷爷伤心的事,一定是他们带坏你了,所以爷爷把你身边原来那些坏心眼的人都杀了,给你换新的,好不好?”
小芸望着她,身体抖得像筛糠一样,紧紧咬着牙齿才能让自己些许冷静下来。
“唉,这孩子都快饿坏了,来来来,爷爷给你准备好多好吃的,快来,爷爷看着你吃。”老头目光温和,上前走到她身边,拉着她的手,带着种不允许别人反驳的气势将她拉过去,让她坐在桌子旁,“来,吃吧。”
小芸脸色苍白,颤抖着手拿起筷子,听话地把眼前这看起来美味的食物一口一口吃了下去。
她知道这里面放了多少古怪的东西,有毒药,有解药,她必须每样都吃,而且每样都吃一样多,不然她恐怕难逃同伴们的结局。
她不想死,至少要活着她一个,出去之后好好活着,为伙伴们活着啊!
她忍住眼泪,吃的差不多了,就放下筷子,努力扬起一个笑容,“我吃好了,爷爷。”
“好,好。”老头望着她,笑着的表情中带着一抹沉思,叫人收了碗碟,就快步走了,倒没像以前那样给她絮絮叨叨一个下午他的所见所闻。
走到床边,窝在被子里,小芸忍了又忍自己的眼泪,她好想逃走,好想啊……可没人能救她,她自己永远也逃不开这里。
时间过了一日又一日,她每天都听话极了,老头让她吃什么她就吃什么,她努力放空自己的大脑,让自己别想太多东西。
只是偶尔,她也会偶尔想到零,想着若她不是关家的帮手该多好,不过……也只是想想罢了。
又过了一天,到了夜里,她洗漱完换了衣服上床准备入睡,却有什么轻轻打在她的窗户上,轻微的“咚咚”声,她一开始没有在意,等响了好多声都不停的时候,她隐约觉得不太对劲了。
起身下床开窗,猛地一个身影窜了进来,满身风雪,像一只白色的雪狐狸,进了她的屋子,不住地抖着自己身上的积雪。
小芸望着她,愣住了。
零还没拍干净积雪,看到那孩子呆呆地看着自己不说话,就轻声一笑道:“怎么了?不认识我了?”
“你怎么来的?”小芸回过神来,猛地把窗子关上,神色冰冷,上前一把拉住她的手,“快走,你不能留在这儿!”
“我会走,但你也要一起走。”零看着她,语气严肃起来,“这里对你来说太不安全了。”
“不安全……我也要待着,我只能待在这儿……”小芸红了眼圈,对她道,“你也是他们的帮手,你也是一样的……”
“……一样的?是说我也乐于残害别人的性命吗?”零望着她,眼神里似乎冒着一团火,“再过几日他们定会把你带走,你不和我离开,只有死路一条。”
“我虽然说我是他们的帮手,但却并非你想的那种帮手,若你愿意,我可以带你离开,也可以帮你带人来铲除这个地方。”
她的语气坚定。眼神更加坚定,小芸看着她半晌,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什么。
“走吧……”
“不。”小芸摇了摇头,“我不信你。”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的倔?”零有些着急,“若是真到他们要带你走了,我就帮不了……”
“如果他们带我走时你来救我了,才是真的为了你我好。”望着她,小芸偷偷凑近她的耳朵,小声说了些什么。
零认真地听着,半晌才点头,道:“好吧,就这样,我听你的。”
“可是你一定要信我,我会去救你,绝对。”
“好。”小芸抹了抹眼睛,看着她又翻出窗户走了。
时间过得飞快,几日过去,关老头终于不耐烦了,一日她用午饭时鼻子嗅到一些奇怪的气息,就知道时机到了,零说她会一直注视着这里,小芸就暗中做了好几个手势,期盼她能看到,随后毅然决然吃下饭菜,不消半刻就昏迷过去。
醒来之后已经身处暗牢,四肢被铁链拴住,躺在一张木桌上,这里不知躺过她的多少同伴,这样想着,她就不太害怕。
等了许久才有人进来,喂她喝了一些东西,然后又是许久,她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伴着拐杖,侧头看过去,果真是关老头。
他提着一个皮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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