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
“姓杜的公子可住在这里?”柳眉山客气的问道。
小院里传来脚步声,有人来开门。
门在九生的手指下吱呀一声拉了开,九生忽然猛地背过脸去。
“怎么了九生?”柳眉山轻声问她。
“几位是?”那来开门的人问道。
九生慢慢转过脸去,就看到站在门里的女子,粗布素钗,眉眼普通的年轻女主。
柳眉山感觉到九生的手在发颤,他有礼笑道:“请问,杜公子可在?我们是他的朋友。”
“你们找杜生?”那女子问。
柳眉山看了九生一眼,看她点头,他才道:“是,他可在家?”
“在的。”那女子让身,请他们进去。
这院子小极了,也简陋极了,两三步的路就到了屋门口,那女子挑帘子进屋,对屋里人道:“相公有人找你,说是你的朋友。”
九生猛地抓住了嵬度的衣襟。
嵬度忙停步,低头问她,“怎么了?不是这里?”
柳眉山过去,看了她一眼轻声问道:“你还要见吗?”
九生惊慌的抬头,“你……你看得见我?”
柳眉山摇了摇头,“我猜你大概就是那个被李从善打死的紫衣吧?我记得子安审案时说过,紫衣原有中意的良配,是个秀才,就叫杜生。”
屋里有人挪动的声音,那女子又挑了帘子,“诸位请进来吧。”
柳眉山看了九生一眼,见她眼神晃动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他便对嵬度道:“抱她进去。”
一前一后的入了屋。
一股清苦的药味扑鼻,屋里没有烧碳,冷的如坠冰窖,阴雨昏黄天,光线极暗,只点了一支蜡烛在床榻前。
那个叫杜生的就坐在床榻上,下半身盖着厚重的被子,瘦且憔悴,面黄肌瘦的样子,一点都不像那个传说中文采风流的秀才。
杜生看见他们先是一愣,“诸位是……”
柳眉山笑道:“你可能不大认识我们,我姓柳,我们是紫衣的朋友。”
听到紫衣两个字,他脸色暗了暗,苦笑一声道:“紫衣?哪个紫衣?”
嵬度感觉到怀里的九生不住的颤抖着。
柳眉山不动声色的握住了她的手,继续对杜生道:“杜公子当真不记得紫衣姑娘了?”
坐在杜生身旁的女子忽然起身,冷了脸色道:“求求诸位大老爷放过我相公吧,他和那罗紫衣真的没有任何瓜葛!”
没有任何瓜葛。
九生缩在嵬度怀里,看都不敢看榻上杜生一眼。
柳眉山笑的礼让道:“夫人误会了,我们此来不过是紫衣姑娘有些话托我们转告给杜公子而已,来的唐突,是我们叨扰了。”
“锦娘。”杜生轻轻拉了拉那女子,那女子便温顺的退了回去,背过身去哭了。
哭的众人尴尬。
杜生轻轻抚着她的背道:“别让人笑话,去倒茶来吧。”
锦娘便擦了眼泪去倒茶。
杜生让他们坐下道:“我腿脚不方便,请诸位随意坐。”
九生一惊,“你的腿……”
“还不是那罗紫衣害的!”一旁倒茶的锦娘愤愤道:“那样贪慕虚荣背信弃义的女子,到死了还要连累相公……”
“锦娘。”杜生出言打断她,幽幽叹了口气,对他们道:“内人性子率真,请诸位不要介意。”
柳眉山笑笑,握着九生冰冷的手指问道:“不知杜公子何时成的亲?若是早一些知道该备一份礼才是。”
杜生笑着摇了摇头,“柳公子客气了,我和锦娘一个月前成的亲,我们并没有什么亲人,并未如何操办。”
一个月前,那就是紫衣刚刚死了没几天。
柳眉山看了九生一眼,她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什么。
杜生问道:“紫衣……还有什么话要转告与我?”
柳眉山轻轻握了握九生的手,她猛地一激灵,抬头就对上杜生的眼睛,眼泪滚滚而下。
那眼泪太突然,让杜生也愣了,“这位姑娘怎么……”
“没事,我……我只是有些不舒服。”九生忙捂住了眼睛。
柳眉山便问她,“紫衣要转告杜公子的话呢?”
九生将脸埋在手掌里,像是过了很久,又像是那茶才端上来,她一直在掉眼泪,不敢看杜生,她想过许多个他们相见的场景,他会恨她怨她,她会哭泣会激动的跟他解释,说她一片真心可见明月。
但独独没有这一种,他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他的妻子端茶而来,他问起自己,就像是问起一个无关重要的人。
而她在哭,只是因为她是否清白,是否守着一颗真心,如今对这个人来说,无关重要了。
“姑娘?”杜生莫名极了,看着她问道:“罗紫衣有什么话要转告给我的?”
九生捂着脸,满手的眼泪,轻轻的轻轻的摇了摇头道:“她说,望杜郎以后平安康泰,再得佳人,举案齐眉。”
杜生静静听着,低眉笑了笑,“是吗?多谢她挂怀。”
再无他话。
九生慌慌的抓着嵬度的衣襟,让他带自己快走,快走……
柳眉山便带着他们告辞。
是退出院子后,听到屋里传来锦娘的声音,极是气恼的道:“罗紫衣害的你没了功名断了腿,如今死了还来假惺惺!还嫌害你害得不够吗!”
杜生便叹气宽慰道:“好了好了,她当初也是被逼无奈……”
“若是她真爱你,就算是死也不会从了那恶人!”锦娘气道:“她逃不了,还死不了吗?”
那声音在夜雨中穿来,如冰似刀刃。
九生站在那门外一阵一阵的发颤,在大雨的巷子里,捂着脸放声哭了出来,“他知道,他知道我是被逼无奈……他也在怨我为什么不已死保清白……”
柳眉山轻轻拍着她的背。
她抬起脸来,满脸的泪水,绝望极了,她说:“我也想死,可是我那时死不了……死不了……”
“我知道。”柳眉山看不得她那样的哭,拨开她散乱的发道:“我都知道,你的委屈你的无奈,你的清白和真心我都知道,该懂的人自会懂你,不懂的强求不得。”
“强求不得……”
柳眉山擦着她的眼泪道:“紫衣,你和他已经错过,强求不得,心愿已了就好自去吧,愿你来世少些苦难,遇到真心懂你的佳偶。”
他说:“把九生还回来吧。”
紫衣站在大雨里,又回头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大门,轻轻笑道:“杜郎已得佳人,那我便去了。”
门板上的把手忽然晃了一晃,九生浑身一颤,猛地昏了过去。
柳眉山伸手接住她,就听她梦呓一般的呢喃,“嵬度……”
柳眉山一愣,“九生,我在。”
“嵬度……”她又呢喃了一声。
嵬度便丢了雨伞抱过她,“九生九生,我在这里。”
九生昏在嵬度怀里,终是松开了眉头,吐出最后两个字,“回家……”
“好,我们回家。”嵬度抱起她,遮好她的身子,开心的想落泪,“你终于回来了……”
柳眉山愣怔的站在雨地里,细细的重复着那两个字,“回家,回家……”回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家。
这雨终于在紫衣离开后停了。
紫衣在黑暗里拜谢她,然后消失在雨夜里。
九生又睡了半夜,在天际将明时醒了过来,先看到守在她榻边的嵬度,他一双眼睛红彤彤的像只兔子,吓了她一跳。
嵬度却先惊愣的问她,“你是九生吗?”
九生虚弱的笑了,“大傻子,不是我还能是鬼啊?”
嵬度的眼眶一下子就起了雾气,“是你就好,是你就好……”
九生摸了摸他乱糟糟的头发,叹气道:“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她伸手捂了捂眼睛和额头,问道:“是他回来了吗?”
嵬度“恩。”了一声。
“又走了吗?”九生问。
嵬度道:“没有,去府衙处理事情去了。”又想起道:“欺负你的李从善已经被知府大人处死了,那个被他打死的紫衣也公告了冤屈,李王爷也气极卧病了。”
“恩。”九生捂着脸问:“苏勇呢?”
“苏勇和沈素锦各大了五十大板,受了些刑,发了银子放回来了。”嵬度宽慰她,“你若是还生气,我替你去杀了他们。”
“不用。”九生道:“不用你杀,李王爷也不会放过他们,放过苏家。”手指紧了紧,又问:“纪淮雨呢?”
嵬度半天不答。
九生便放下手,一双眼睛在幽暗里发亮发光,“我问你,纪淮雨呢?他死了没有?”
嵬度摇头道:“他已经走了……”
“走了?”九生猛地扭头,“去哪里了?”
“去京城。”嵬度道:“在你被抬去李府那日,他就带着李王爷的推荐信,和纪慧心一起上了去京城的船,只留下绮罗看着我。”
九生霍然坐起身,嵬度忙扶她道:“你别生气,我定会替你报仇。”
九生一双眼睛发狠的看着门外,道:“我要见柳眉山。”
“他等会就来看你。”嵬度淡淡道:“我知道你想见他,没让下人拦他,来了就来见你。”
九生伸手抓住了嵬度的肩膀道:“嵬度,我们去京城,跟着柳眉山回京城。”
“你要回京城?”嵬度吃惊,“可是老相爷怎么办?”
九生盯着门外蒙蒙的天色,道:“宋芳州不是也来了吗?我会让他带我回京城的。”
嵬度想劝什么,但看她眼睛里发狠的光,知道劝不住她,最后只是道:“好,我们回京城。”
九生伸手慢慢的抚上了嵬度腰间佩剑的剑柄,慢慢道:“走之前我要送苏府一份大礼,答报恩情。”
她眼神里的光让嵬度陌生,看着她细细抚过剑柄的手指,忍不住问:“你要杀了他们?”
“怎会?”九生笑了,“柳五爷说得对,这种事情我不该亲手做。”慢慢抽出剑,“我只是……将他们给我的,还给他们而已。”铮的一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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