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册封为世子的那个同父异母的阿弟,而谢远也即将被送去京城做质子,前途是如此的艰难险阻,不可琢磨,谢若锦当真是没有任何的法子能阻止这些事情的发生。
无论是谢远的小小年纪必须为质,还是长姐谢云屏被迫嫁给一个早已心有所属、家规严苛的异姓藩王世子,二姐谢寒尽干脆就被阿爹冷漠的送去吐蕃和亲,青春年华便客死异乡,小妹……
谢若锦想帮,可是,她又能从何帮起?难道说,要她为了家里的姐妹和阿弟,便舍弃了一切,改变了一切,同样也更改了她将来的好结局么?
谢若锦神色几经变幻,末了也只在心中一叹,只觉自己将来的确是要对家中手足再多几分关心,但是,也仅仅是如此了。
她并不能改变任何一个手足的解决。毕竟,唯有谢远去做质子,去挡在马家人前面,阿娘来年生下的幼弟,将来才有顺顺利利长成的那一日;也唯有长姐谢云屏在婆家的几年磨难,才最终能换的那个男人的百炼钢成绕指柔,也最终……让她再嫁过去的时候,得到的是一个可以和她相敬如宾的温柔的夫君。
谢若锦想到此处,也只能歉意的看一眼长姐了——不过,长姐前世接连生了三个小娘子,末了难产去世,长姐的难产……她并不学医,又如何能改变呢?
她任事都改变不了,便也只能任事都不去改变了。
且不提谢若锦心中早已百转千回,谢远却在拿出了那些写着孝经的纸张后,又拿出了一份写了论语的纸张——这却又与孝经大不相同,这是折叠页的。
谢远道:“如今的纸张太薄,并不适宜两面都书写,是以我想在书写之后,将其折起,如此缝成书册后,正反面就都是字了。”
这也算是初期的蝴蝶页了。
谢云屏几人见状更是欣喜,只觉自家阿弟这个主意,着实是时机太对,也太妙了。
因着远山先生的六十大寿就在三日之后,因此谢云屏四姐妹立刻就让人拿了另外的纸张来,剪裁到和谢远写的《孝敬》与《论语》一样的大小,厚度也差不多时,就分别坐在廊下,开始试着缝了起来。
——很显然,在确定自己手熟不会出错之前,姐妹几个都不会在谢远写的那两本纸张上下手。
谢远见状,有些无奈,又有些高兴。
前世时候,他因着先天心脏病,每每也都是被家里的爷爷奶奶父母哥哥姐姐捧在手心里的。
几乎除了爷爷逼着他打小就开始学琴棋书画、太极拳和近乎苛刻细致的历史之外,家里人对他向来都是宠宠宠,他在家里,几乎就是一个小皇帝。
谢远想到前世的家人,神色忽而恍惚了一瞬。他从前不曾细想倒还罢了,现下细细回忆起来,那些琴棋书画甚么的,寻常的现代人,哪里有人家会专门去高价请一个一个的好老师来细致的教他?哪里有家人为此还带着他赶去一些大学教授的家里去求教?还有爷爷逼着他学那最繁琐的历史细节,逼着他学古礼,一副要把他养成古代人的模样……
谢远想到此处,微微一怔。
他这厢正走着神,就听奴仆前来唤他们去江氏那里用晚膳。
姐弟五个自是都起身答应。
谢远也是此刻才发现,天色都有些晚了,见状微微有些懊恼,忙对着几个姐姐道:“姐姐们平日里白天闲了,随意做些针线便是了。天色一旦暗下,就莫要再动针线,免得伤了眼睛了。”
谢云屏几个自是答应不提。
待去了江氏院中,谢云屏身为长姐,自是将谢远的主意对江氏一一说了出来。
江氏先是一愣,随即亦是大喜,觉得这的确是一个能让谢远扬名的好机会。更甚者,或许他们能借着这个机会,干脆自己回了北地,也未可知。
一时间一家人心中都甚是欢喜,原本该食不言的晚膳上,亦偶尔开口说笑几句。
待得晚膳毕,外头天色已然全黑,江氏又令仆从去谢云屏房间里将姐妹几个下午时的练习之作拿了来,末了甚至还要亲自动针线。
谢远努力劝阻不得,只得让仆从多送上几只灯,让房间里亮堂起来。
想了想,他自己便也待在房间里头,开始重新书写《孝经》和《论语》——待到明日,他就又要回远山先生那里继续求学,直到远山先生的生辰之后,才能再有一日假归家。
而那个时候,就有些迟了。
一家人正和和美美的为着同一件事而努力,纵使是谢若锦,此刻虽有些发生的事情改变的不适感,但想到他们或者能以更好的姿态回敬王府的事情,便也不再赘言,只一心做事。
直到月上中天,五鹤村里,突然传来阵阵狼叫声时,一家人才终于醒过神来。
“嗷呜嗷呜——”
“嗷呜嗷呜——”
……
江氏捂住心口,胆战心惊道:“这、这又是怎的了?我怎么听着,像是一群狼在外头叫?”
谢远“霍的”站了起来,就要往外头走。
江氏一把拽住了他:“阿远你做甚?外头可是群狼在叫,那些畜生,可都是吃人的。这种时候,让仆从趴在墙头往外瞧上一瞧也就是了,咱们万万不可出门。”
谢远顿住脚步,他稍稍迟疑了一下,道:“阿娘,我仿佛听到了阿守的声音。”紧接着,他的声音就坚定了起来,“阿守来了,我不能不去。”
江氏和谢云屏几个脸色顿时都惨白起来。
谢云屏勉强镇定下来,道:“阿守虽是狼孩,是被白狼养大的孩子,野性未退,但终究曾经救过阿弟的性命。他若一人来了,你去见他,实属应当。可是……阿弟,你可听到外头的狼嚎声了?那绝非是阿守一个!外头定然是一群狼!如此情形下,纵然是阿守来了,你亦不能去!”
谢云屏的声音比谢远的声音还要坚定。
江氏也回过神来,抓着谢远的手越来越紧,道:“你大姐说的对。你不是说,是那些狼将阿守养大的么?那些狼不是将阿守当成了自己的孩子?既然是当成了自己的孩子,那那些狼就一定不会伤害他,你去与不去,又有何区别?那些畜生不会伤害阿守,却不一定不会伤害你,阿远,你不能去。”
谢远微微抿唇,道:“可是,阿娘,若那狼群从山上下来呢?若它们来了村子呢?五鹤村的村民,大部分的房屋并不怎么结实。狼群若是伤人,我又岂能坐视不理?”
江氏有心说,不理便不理了,她的儿子,乃是圣人之孙,敬王长子,自然是不该亲自涉险。可是,她看着谢远晶亮清澈的眸子,想到五鹤村的村民,想到若当真不管那些村民,将来整个村子的人死伤大半,而他们一家却还活得好好地,她的名声,皇室的名声,谢远的名声,又该如何?于是突然顿住,一时说不出话来。
谢若锦在一旁忙劝道:“不若让家里的男仆趴在墙头往外看上一看,或许就没有那么严重呢?且那些畜生畏火,再不济,若狼群当真下山进村,便让仆从举了火把,和村民一齐去将狼群赶回山里去好了。”
她的话音一落,就听得那狼叫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谢若锦觉得自己的指甲都开始发白了。
狼群,真的下山了。
下到这个仅仅有几十户人家的小村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