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四皇叔和四皇婶倒是也舍得,好歹我留在长安为质时,已然十七,你留长安时也是七岁,可是……显王世子才两岁,话都说不清楚,四皇叔就要舍了他,往自己的封地上建功立业去了。”定王世子讽刺道,“为了那个位置,他们真是甚么都能舍弃。”
谢恭然并不能听得懂这些复杂的话,只拉着谢远的手,有些害怕的看着定王世子。
谢远蹙了下眉,脸上没甚表情的道:“阿兄可是哀伤过度,有些糊涂了?这些糊话,我与阿弟只做没有听到便罢。我们,回去了。”
然后就拉着谢恭然又进了清宁宫。
谢远可不觉得,一个明明不被父王喜爱、上有野心勃勃的庶兄、母族不堪重用的情形下,还能稳坐世子位,并娶到家世极好的世子妃、侧妃的定王世子,当真鲁莽糊涂到了随意和他拉家常,说心事。
只是,谢远却是相信他所言的显王分封的事情——阿翁之前一直拖着给显王分封,即便显王年纪到了,娶妻纳妾生子,连世子都为着封地一事而提前请封,刘皇后也曾几次相劝,阿翁始终都以他“喜爱幼子,不舍远离”为由,留着显王在长安城,不肯给他分封,更不肯给他太多军权。
谢远是能猜得出元朔帝此举的用意的——元朔帝年纪着实大了,如今已经六十有三,且前番还遭受了白发人送黑发人之痛,原本强壮的身体也常有不如意,现下老而丧妻,还是和一起熬过了反前朝、自立称帝、相濡以沫了二十几年的妻子——且这妻子之死尚且存疑,谢远看得清楚,元朔帝更显老态了;而元朔帝越老,自然就越喜欢儿孙都好。然而皇位只有那一个,他几乎可以预见,一旦他驾崩,定王和敬王若有觊觎皇位之心,就会迫不及待的想要趁着朝中不稳的时候动手。元朔帝为了不让显王也插上一脚,大约早就为显王打算好了,等到元朔帝死时会特特留下遗诏,给显王安排封地,但是,显王必须要为元朔帝守陵五年,才可以自去封地。
如此一番,无论定王和敬王是否会对到时候初初登基的皇太孙动手,显王都因没有封地、军队和钱,碍于父皇遗诏,只能从这场争斗中退出,既可以让皇太孙能少对付一个皇叔,又可以最终让元朔帝多保全一个儿子。
谢远虽然猜不到元朔帝打算让显王给他守陵几年的事情,却也知道元朔帝原本是真的想要把显王封地尽量往后拖延,为此,元朔帝特特为显王选了相比北地和云贵要富庶一些的两广之地。
只可惜,元朔帝为儿孙呕心沥血的打算着,显王、刘皇后还有显王背后支持他的世家大族显然并不这么想,他们想尽了法子逼迫元朔帝为显王分封。
最终,刘皇后成功了。
谢远当晚抱着谢恭然回到敬王府,哄了谢恭然一会,又寻了府中大夫给谢恭然敷了膝盖,按摩了小腿,才回了世子院中,枯坐许久。
四日后,北地,敬王府。
皇后仙逝的消息终于传了过来,同时传来的,还有显王终于得以分封、且封地比两个兄长都要大也都要富庶的消息。
敬王面色不变。
书房中的其余人,有的心忧,生怕圣人身体太好,好到再活个十来年,那可就真没他们什么事情了。有的则大喜,觉得显王虽得了封地,可毕竟年轻气盛,且到时候显王必然打理不了几年封地,天下就要大乱,而那个时候,天下越乱,越容易让他们得到机会,去夺那个位置。至于才去了封地几年的显王,根本不算甚么。
孤鸿子突然道:“世子已经十岁了,也算是个大人了。”
既是大人,就该……说亲了。
不但如此,十岁的世子,已经可以代替敬王,在长安城中为敬王交际,收揽人心。
——说世子还小?可是,他们已经没有时间了,世子再小,也必须要承担起他敬王世子的责任。
更何况,圣人不是很喜爱他么?
敬王心中一动,又有众人商议一番,定下明日他先带着八岁的谢瑾然快马加鞭回长安,其余女眷则是晚一步坐马车回长安。
事毕,时辰倒也不算太晚,敬王就去了主院,本想和江氏难得温存一番,让江氏到了长安城中,好生和谢远说道说道,让谢远为着敬王府,万万要好生做事。
毕竟,敬王心中也有数,圣人身体原本倒真的是硬朗,但再硬朗,圣人今年也六十三了。且三年前刚刚丧子,今次又突然丧妻,而丧妻缘由还值得商讨,圣人又被迫做了圣人不想做的决定,这样的圣人,必然老得更快,也更容易生病,更容易……死。
敬王想到这里,就觉自己越发不能等了。
——阿爹五十九岁才真正登基做了皇帝,他今年已经四十二岁了,无论如何,他都希望自己五十岁之前,能真正登基,然后,大展宏图。
敬王如此想着,就走到了主院外,随即就听到了房间里的轻笑声。
他微微皱眉,随即想到事出突然,他还没有将皇后仙逝的消息通知后宅,便也松了皱起的眉。
甫一进去,就瞧见一身素淡衣裳的谢若锦一脸喜色的起身朝他一福。
“儿恭喜阿爹,即将再得一麒麟儿。”
江氏也是面带喜色,她等了三年,才终于等来了这么一个孩子,且又听得谢若锦说幼子如何如何受宠,心中如何不喜?
敬王听了,“唔”了一声,就道:“有便有了罢,不过,刘皇后刚刚仙逝,这件事,便不必四处宣扬。”见江氏母女二人僵住,并不安慰,只继续道,“我明日一早便与瑾然骑马回长安,你们明日上午收拾好了东西,下午便启程,也去长安,路上要快些,刘皇后与阿爹夫妻二十几载,切不可失礼。”
然后想了想,越想越觉这个孩子不详,刚刚来,继祖母就没了……就算是巧合,却也太巧。敬王心中不喜,原本的话,便不再说,转身便要走。
江氏怔住,谢若锦却急急道:“阿爹,大夫说,阿娘现下年纪有些大了,这一胎必要好生保养才是。舟车劳顿阿娘尚且不一定能受得,还有那丧葬之事……如何去得?”
敬王看一眼谢若锦:“如何去不得?他既托身皇家人,这孝道规矩,就必要遵守。若守不得,没那个运气做皇家人,那也是他的命。”
说罢甩袖就走。
徒留谢若锦站在原地。
不一样了。
她的幼弟,竟然晚了三年才来,原本阿娘三年前有孕,该得到最妥善的照拂才是,可是现在,却要如此大费周章赶回长安,那个小马氏生出的四郎本活不过两岁,现下却早早过了两岁生辰,还有大姐、二姐……谢远。
那么多的事情,都不一样了。
谢若锦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惧意,那么多的不一样之下,她的幼弟,还能坐的到那个位置么?
甚至,他能顺利出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