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翊眸子寂静无比,像是一潭死水,沉积了许多世态的丑恶,也蓄满了对人间的厌恶。
舒妍哑然,她早该知道,翊儿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放弃报仇?
“你们都走吧,让我好好的送送皇兄。”
洛君翊精明的眸子失了光彩,向来温润的神态附上了一层厚厚的冰霜,将所有的暖意彻底的覆灭,以最沉重的凉薄掩饰着内心的苦楚。
舒妍挪着沉重的步子,示意所有人一同离开了锦程殿。洛君翊需要时间,现在和他说再多都只是徒劳。
“姑姑,洛君翊,他,他这样不会有事吗?”韩暮芸满心忧愁,眉间皆是化不开的苦恼,“会不会想不开?”
“这个心结只有他自己能打开。”舒妍顺着洛君翊所在的地方深深的望去,吸了吸鼻子,又道,“清心蛊的解药我还没有找到,要让翊儿好过,必须解了洛靖身上的蛊虫。”
韩暮云眸色微动,显然不解:“蛊虫?”
舒妍轻声一叹,朱唇微抿:“芸儿,如今时间紧迫暂且来不及解释太多,这里的一切交给你了,姑姑已经失去了辰儿,不能再让翊儿出事了。蛊虫不解开,就难以拿到冰岩,翊儿便无生机可言。”
韩暮芸咬唇应下,洛君辰的死,舒妍怎会不痛?只是,舒妍没有太多的时间沉溺于悲痛中,一旦沉沦,便会失去更多。所以她不能一蹶不振,她只能掩住所有的情绪,只能循着下一条道路走,纵是,这条路注定布满荆棘,但她别无选择。
洛君翊怔怔地站在那座正在燃烧的屋子前,直到火势慢慢的消失。他的神色安静的几乎没有一点波澜,像极了雕塑一般,承载着风雨的洗礼,经受着岁月的腐蚀。
皇兄,走吧,安稳的走吧!
最后,洛君翊缓缓起身,走出了锦程殿,关上了那一扇木门,隔绝了喧嚣,隔绝了冷漠,仰头看着那三个暗沉的字——锦程殿。
仿佛是要尘封掉一段记忆,他抬手触了触红漆大门,神色释然。
[皇兄,此仇不共戴天,我定让他们,血债血偿。]
小路子见洛君翊神色异常,透着不曾见过的狠戾,不免紧张:“七,七皇子......”
“我没事。”洛君翊浅浅地道了一句,眸子里没有丝毫的情绪,转而又吩咐道,“我去一次谦和殿,你在这里守着,任何人不得出入此处。”
小路子用力地点头,反应过来些什么后又拼命的摇头:“您可千万不要做傻事!”
“没报仇之前,我会留着这条命的。”洛君翊垂下眼帘看着积着浅浅的水的地面,长睫在眼底投下一层暗影,更显得憔悴了几分。
“七皇子,您不能去谦和殿,万一王上余怒未消,恐怕......”
“怕什么?皇兄都不在了,我还有什么可顾虑的?”洛君翊打断小路子的话,嗤笑道,“我倒想看看,如今父王打算用什么来牵制我。”
小路子无言,看着洛君翊渐行渐远、略显蹒跚的背影,沉声一叹。直到后来,成了内监总管他都无法忘却这一天,原本明朗的一个人,随着宫殿里的一场大火,化作了行尸走肉般,毫无灵魂的存在。
谦和殿
“儿臣参见父王。”
来时,洛君翊已经换上了一套黑色的衣服,朴实无华,将他苍白的容颜印衬得淋漓尽致,愈加惨淡。
“嗯,你来做什么?”洛靖笔根不挫,没看洛君翊一眼。
“儿臣来叩谢父王不杀之恩。”洛君翊神色无澜,甚至还带着丝丝点点笑容。
洛靖惑然,玉笔在竹简上留下大滴的墨,挑眉道:“翊儿这什么意思?”
“儿臣虽已完成任务,却超过时限,父王大度,并未责罚儿臣,儿臣自然是要来谢恩的。”洛君翊扬眉展颜,说得无关痛痒,仿佛早上的事情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洛靖怔住,索性放下玉笔,上下打量着洛君翊,满是不明。按理说,洛君辰的死应该给他很大的打击才对,而不该是这副境地,怎么会有那种心思来这里跟自己耍嘴皮子逃免责罚,着实是怪异。
至于责罚,之前他便下令,三日内处理好天溟楼中事物,而洛君翊归来已是五日之后,确实过了限定的日子。
“皇兄的死儿臣已无法挽回,只是,皇兄这一去,父王拿什么来制约太子?”洛君翊面色凌厉,满是坚定,“若是一旦发生逼宫,不知父王辉做何打算?”
洛靖横眉挑唇,嘲讽之意召然皆知。
洛君翊面不改色,说得笃定:“皇兄已死,其他皇子皆是平平之辈,除了我,你没有能倚靠的人,不是吗?”
洛君辰并不是洛靖最想扶持的对象,但是,洛君贤此次绊倒了洛君辰,除去了眼中钉,同时也折去了洛靖的左膀右臂,这一点定也是冲撞了洛靖的。
而洛靖为了找到可以和洛君贤暂时达成平衡的人,定会下一番苦心在皇子中挑选一个。
而他,洛君翊,便是最合适的那个皇子。
“记着,王位还在孤的手上。”洛靖的心思被完全的剖析道明,这让他很不快,却也无可奈何。
“我知道。”洛君翊回之一笑,“儿臣只有两个心愿,父王不妨猜一猜。”
“传孤的旨意,锦程殿因失火被毁,七皇子暂时移居锦阳殿,洛君辰已受尽罪责,准其坟迁入皇陵。”
洛靖了然,洛君翊此次前来的意图其实很明显,无非就是为了这两点罢了。
“谢父王。”洛君翊跪拜后起身,直接离开谦和殿,毫无规矩可言。
洛靖见状,冷冷一笑,心下却有了另一番计量,他自信,洛君翊的谋划,尽在他的掌控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