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既不甜腻也不温柔,反倒像寒冬腊月里的“房下冰”——尖锐,杂乱,同时又暗藏危机。
陆演毫不犹豫地执起酒碗,一饮而尽。连带落进碗中的小花,也都进了喉咙。那种冰冷的刺激感果然瞬间侵袭全身,险些扑灭胸中的一缕心魂。
“好!”自他当上圣子,已是难得一笑了。今日倒是破了个例。
黎欣见他如此豪爽,心中亦生起一股欣赏之意。原本以为此人高傲不逊,想必不近人情……未曾料到,他也有展露性情的一面。着实有些意外呐!
不过欣赏归欣赏,对此人的不满仍然多过好感,毕竟银霄才是被他纳入羽翼之下的孩子。对大叔而言,凡是欺负他的人,皆是仇敌。
黎欣若有所指地望向某个懒货所在的厢房,言归正传,“我猜他不会想见你。你若想挽回,何须等到今日?”
陆演放下酒碗,面无表情地看了看天,忽然惆怅地叹道:“你不懂。”
“……”这时候装什么蒜!说清楚会死?
可惜接下来不管他再怎么试探,都无法再从这人嘴里撬出半个字。红毛小子只顾赏花、赏月、赏酒,对人总是爱搭不理。黎欣猛然意识到——这家伙不是高傲,而是交流障碍啊!只会自说自话,根本听不见别人在说什么。
稍一回想,便能发现这人从一开始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在阐述自己的心意,而不是与人交流。不是答非所问,就是问完问题又不认真听别人回答。
他以前听说过,有些人因为小时候患过急病,或是高烧,或是磕着脑子,长大后就会变得异于常人。情况好一些的,表面上像是正常人,只是理解能力和表达能力差一点。情况糟糕的,时不时就会犯起疯病,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银霄怎么就摊上这么个男人呢?
陆演被大叔用“你有病”的眼睛盯着瞧了半天,内心依然毫无波澜。以前经常有师兄弟这样看他,后来他们都死了。当他开始怀念那些逝去的面孔时,便迫使自己稍微学会了包容。
中原的月亮还是没有西域的亮,也没有西域的圆。年轻的圣子在仰望天空许久之后,下了这样的结论。随之便觉得兴味索然了。
“这段时间不要再往具象城跑,你以往走的那条路已经被封锁,明年才会重新开放。”他说。
过了片刻,他又说:“如果非要靠这个赚钱,就多囤些皮料、布匹、瓷器去和达塔人交换。他们今年产出了大量上等香料,价格放得很低,机会难得。从北漠的黄泉线绕过去,由多尔斯城直达阴山。”
黎欣闻言,眼前一亮。他怎么忘了,这人是西域贵族,肯定知道很多别人不知道的内'幕。于是问道:“达塔人通常不与中原人来往,即使他们有货,只怕宁愿烂在仓库里也不愿意与我们交换。这要如何解决?”
陆演看向他,似乎不太明白他的问题因何而来。思考很久之后,才一板一眼地回答说:“艾辛泽的命令,希望中原与大漠恢复贸易往来。”
“圣子艾辛泽?”
“嗯。”
“没想到你们的圣主大人对中原文化还是挺推崇的嘛。”黎欣听过艾辛泽的名头,据说那是一个六亲不认的狼崽子,篡位夺权,无所不用其极。西域各部族都深深惧惮着他,导致罗刹海几乎成为百姓心中的禁忌之地。
这样一位暴君,居然也会为人民的生计着想?还是说,单纯是因为骄奢淫'逸而对中原物品见猎心喜呢?
——此时此刻,黎欣尚不知道艾辛泽有一个汉名叫做“陆演”。若非是他本人,又有哪个西域人敢直呼圣子的大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