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抛弃了她。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妈妈或许要走一段时间,怕她一个人在家会饿,会不安全,所以把她放到福利院来。但是等啊等,一个月都过去了,妈妈还是没有来。
她在想,是不是妈妈忘记了她在福利院,也许这个时候妈妈也在家里焦急地等她。
她跑回家,不认得路就问人,可是回去一看,家也没有了。
她站在筒子楼下大哭,哭得很伤心,刚开始她以为周围的黑暗只是因为太阳下山了,可她遇到一个人,告诉她一些她非常愿意去相信的事。
然后,徐立辰就听到了这辈子最让他匪夷所思的事——夕时的妈妈有穿越时空的能力,为了和夕时的爸爸在一起,她的妈妈改变了过去,和她的爸爸长眠于地下。而夕时作为一个也拥有这种能力的孩子,却被时间完整地保留在了这里。
或许她妈妈并不知道夕时的能力,以为结束一切,也就没有了夕时。
但夕时不仅存在,还记得所有的事。
徐立辰惊讶于夕时编造故事的缜密和逻辑性,他将她说的每一句话都记录下来,回去翻查资料,和这方面的专家探讨病情。但在随后长达六年的时间里,随着夕时不定期的出走、失踪、回来,徐立辰看着本子上洋洋洒洒记录的几十次穿越事件,他自己竟也开始有些相信了。
在那几十次的穿越里,夕时并没能改变她妈妈的选择。
甚至在最后,她还送了她妈妈一程。
她改变了太多过去的事情,纷繁杂乱,重复冗长,坍塌的蝴蝶效应将她所在的现实变得面目全非。她唯一能够让自己保持清醒的方法,就是让徐立辰事无巨细地记录下一切。
而她最为明智的,就是在十六岁的最后一次穿越前,带走了徐立辰六年来对她的记录。
她再回来,福利院没有她的存在,她好不容易考上的重点高中也没有她这号人。所有人都不记得她,不认识她。
包括徐立辰。
徐立辰还记得他刚开诊疗室的时候,只有十六岁的夕时撑着一张稚气未脱的脸,讲述她的故事。
他听着天方夜谭的故事,脑子里已经开始构架起治疗方案。
但夕时拿出了六本记录,白纸黑字,都是徐立辰自己写下的。
从那个时候开始,徐立辰成为这个世上唯一知道夕时能力的人。夕时开始接受一些委托,每次回来,徐立辰都按着时间将夕时的复述记录下来。
但介于后来的委托都是徐立辰的病人,夕时解决了他们的事,后来自然不会再来找徐立辰。
徐立辰记得夕时,也记得上一次见面的时间。
但这个时间是夕时上一次来做记录的时间,徐立辰翻了翻2015年的记录,最后一次停留在15年的十一月。而现在已是16年的3月8号。
徐立辰在新的本子上压了压,拧开笔帽等着落笔。
夕时说:“咱们上次见,是15年的年末,12月20号,你介绍了一个叫魏毅然的病人给我。晚上的时候我去见了他,然后回到了五年前,也就是2010年的十月,帮他解决了论文抄袭的事。我在那里遇到一个人,他叫吕程……”
这一段的讲述本应没有那么长,前前后后只有三天的时间,但多了吕程和“夕时”,很多事情就变得复杂了。
徐立辰合上本子,在良好的职业素养下,他的目光不带任何窥探和好奇,平静无波。
但夕时才不会被他蒙骗,翻了下眼皮,说:“想问什么就说。”
“这一次穿越,白光出现过几次。”
夕时有些愣,他以为徐立辰会问吕程的事。陈了会儿,她说:“记得的有三次,记不得的就不知道了。有的时候,白光和睡眠我分不太清。”
徐立辰去翻2010年的记录,在黑色的钢笔字迹之外,还有蓝色签字笔记录的一些他和夕时相处的随笔。
他顺着时间去找,之后对夕时做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你出现白光的时间是近几年开始的,确切一些,是从你无意中撞上过去的自己开始的。但并不是每一次回溯都伴随白光,这就说明是有什么人或事在影响你。”
“你是说‘夕时’?”
徐立辰摇头,“如果是‘她’,你和‘她’见面的时候为什么不会感到任何的不适?我查看了一下你的时间表,你所有出现白光的穿越,都因为过去的你也在那个时间点。”
夕时对时间很混乱,对过去发生过的事更是重重叠叠记不真切。
可有一点是非常肯定的,夕时在一条正常的时间轴里,并不是一直存在。
她在2015年的12月20日晚上见到魏毅然,之后回到2010年的十月份。她在过去待了三天的时间,再回来,却已经是2016年的三月份。
这三个月,她在正常时间里是消失不见的。
如果徐立辰的推论是对的,那么从那一次见面之后,她和过去的自己就产生某种看不见却会被时间影响的潜在联系。
如果她穿越回过去的时候,过去的自己也在穿越,那么同一个时间里,只有她一个,就不会出现白光的折磨。而如果回到过去的时候,刚好过去的自己在那段时间没有接到委托,那么同一个时空就有两个她。
回想她第一次见到过去的自己,四目相对,见面产生记忆,而记忆引发了大片的白光。
所以同一个时间点不能出现两个她,否则白光就会出现,抵消这段记忆。
“你的意思是——”夕时不由吸了口气,“我在五年前一直和自己擦肩而过?”
徐立辰低头看了看本子,神色有些轻松,“最开始出现症状的几次可能是,但随着你穿越的次数增加,这种联系的影响应该在逐渐扩大,只要同一时间有两个你,那么白光就会出现。而五年前的十月,你和我在泰丽湖泡温泉,没在T市。”
夕时听闻此话,从沙发上跳起来,扑过去看徐立辰手里的本子。
蓝色的签字笔写着:2015年10月12日——16日,假借委托硬拉夕时去泰丽湖泡温泉。夕时被青苔滑倒,后脑勺磕出鸡蛋大小的包。两天不说话,吃了阿拉斯加大螃蟹后,笑得像个孩子。
夕时蹲在徐立辰的腿边,面容少有的带着温和的笑,“你怎么不写那两天你一直看着我的包偷偷笑,否则我生气就说不通了,我不是个无故生气的人。”
徐立辰低头看着她,她离得很近,头发铺在他的膝盖上。
他用笔梢碰了碰,夕时并没有感觉。
“我是个严谨的人,所以我只写了你不说话,没写你生气。”
夕时又仔细去看了一遍,果然是这样,不由嘟了下嘴,“算了,争辩不过你。”
“夕时——”徐立辰轻轻唤了她一声,她抬起头来,清澈的眼睛像含着水的玻璃珠子。她没有防备,没有抵触,恬静淡然地蹲在他旁边。他用力在脑中记住这画面,突然有些不想说下面的话了。
“怎么了?”
“夕时,你真的不去找吕程吗?”
夕时沉默,她抱着自己的腿,将头搭在膝盖上。过了很久,在她将脸埋进膝头之前,她轻轻摇了摇头……
(第一卷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