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卓昀难得回趟梁家老宅,尤其是夏庭走后,他连老太太隔月就办一次的家宴都不回了,两年前老爷子身体大不如前,把他喊到跟前让他背了三遍家规,最后把当家人的位置传给了他,现在大概梁家就没人再管得了他了。
梁老爷子一生三子一女,长子梁卓昀的父亲英年早逝,次子早年弃商从文不过问梁家的事,三子一生放荡不合适当家,倒是小女儿方方面面都还行,但因为老太太留女留成了仇,嫁人后就与家里疏远了。到梁卓昀这辈,更是参差不齐,唯一根红苗正的梁泽宇的父亲一步行差走错也没了,最后归来数去就只剩下梁卓昀,老爷子把老宅的房契递给梁卓昀说的都不是交给你了,而是你别给我毁了。
梁卓昀当时极混账地回了一句,“现在我就是要毁了你也管不着了!”气得老爷子在医院多住了两天。
“卓昀,小庭有三年没有回来了吧?”
老太太在太阳给她的狗顺毛,梁卓昀上前请个安就打算走,却被老太太叫住,经这一问他像是才想起来似的,心里算了一翻不确定地回答。
“好像三年四个月了。”
“你知道他在哪儿吗?”
“知道。”
“下月你爷爷生日,你也给他发个帖子,他和行远都是好孩子,恐怕也没下一次了。”
梁卓昀的铜像表情终于微微动了一下,目光往院子里的花丛间飘过去,“他还生我气,不肯见我!”
“卓昀呐!”老太太忽然长长地叹了一声,“行远也好,小庭也好,都不该是你放在心上的人,可奶奶也希望你能找到陪你走完一生的人,我这最放不下的就是你了,只怪你爸妈走得太早。”
“您别放不下,我早找到那个人了,我还看着他从小不小长大呢!”
“卓昀!感情的事是勉强不来的!你怎么就是不懂呢!”
“我哪敢勉强他!”梁卓昀往旁边站起来,“您好好晒太阳,我亲自去帮您把他请回来。”
梁卓昀留下老太太一脸没有办法的摇头,回头和管家交待了梁老爷子大寿的事,然后推了接下来一个星期的行程,连夜飞到了三万公里外的某个小镇上。
飞机落地时是早上六点,还需要开近三小时的车才能到。这条路梁卓昀不下来了十多次,恐怕比住在这里的夏庭还要熟,只不过来了这么多次他都没敢在那人面前露过脸,只能隔得远远地看着,看着那父女俩亲密无间地玩在一起,他无数次都想直接走进那间小院子。可终究他还是忍住了,他怕那个小混蛋会再往他心上插一刀,他怕那之后他就再什么也忍不下去了。
他是不敢勉强他,可前题是他能勉强得了自己。
梁卓昀开着车,三年来他几乎没在人前笑过的嘴角往上弯了弯,他总算是给自己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大方地把车停在夏庭住的小屋外面。他在车里坐了许久下打开车门,可跨了一只脚出去兀地又收回来。他掰了下后视镜对着自己理了理头发,整了整领带才再迈着长腿出去。
院子外的白漆木门没有锁,他直接推开走进去就是一片长得参差不齐的向日葵,望过向日葵就是夏庭房间的阳台,他心心念念的人现在就在里面,大概睡姿不怎么好看,还喜欢舔嘴唇。他还记得以前早上醒来的时候总看到那小混蛋闭着眼舔嘴唇,每次都勾得他忍不住把人吻醒了,然后来一次晨练。
“啊——”
一声清脆地叫声在旁边的门口处响起,梁卓昀头转过去就看到一个拎着杯子大的洒水壶,戴着小草帽的小女孩惊恐地瞪着他,他还没来得及笑,小女孩就扔了洒水壶慌忙地退回了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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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庭被一阵步履不稳的脚步声吵醒,叮叮咚咚地到了他的床前,还没来得及睁眼就被一只又软又小的手拍在脸上。
“爸爸!爸爸!太阳开花啦!”
小女孩圆呼呼的脸凑在夏庭的眼前,夏庭敷衍地眯起眼揉了揉那颗头发乱糟糟的脑袋,“你自己去看好不好?”
“不好!有,怕怕的,凶叔叔!”
一句话被又软又脆的童声拉得又慢又长,听不出什么紧急感,夏庭却立即地睁开了眼,瞪着眼前的小女孩问:“什么叔叔?”
小女孩答不出来,努力地想从小脑瓜里找出一个形容,但是一无所获。夏庭等不及回答,一下翻下床把女儿抱起来坐到床上轻声说:“坐在这里不要动,爸爸出去看。”
“哦!”小女孩慎重地点了点头,从衣服里掏了一把五颜六色的水枪交过去,“带嘣嘣!”
夏庭接过水枪点了一个严肃的头,回头从顺手拧了一个装饰的塑像轻手轻脚地从落地窗出去,虽然这一带算得上安全,但偶尔总有一两个不知所谓的醉鬼乱闯,有时也能造成不小的麻烦,他最怕的就是麻烦,尤其是这种莫名其妙找上门来的麻烦。
卧室在一层,窗外是没有栏杆的木阳台,阳台下是夏庭在女儿两岁生日时种的一片向日葵,现在正开了一片黄灿灿的花。此时,夏庭立在阳台上看过去正好对着花另一头的梁卓昀。
“花不错!”
梁卓昀映在一片阳光之下,逆光中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夏庭感受到阳光落在身上的暖意。他把塑像放下,捋了下睡乱的头发,不知说什么的脱口而出,“你怎么来了?”
“被你的花吸引了。”
夏庭不由笑出了声,他不想时隔三年梁卓昀会这样突兀又突然地出现在他眼前,仿佛真是路人被这一片的向日葵引进了门。三年对他来说似乎很长,又仿佛很短,就如眼前的人他觉得很久不见,又仿如昨天才分别,好像记忆产生了断层让他的时间线变得混乱,一时分不清自己究竟在何时何地。
屋里的小女孩突然咚咚地跑出来,抱着夏庭的抱躲在后面挪出一只眼望着梁卓昀。
“爸爸,坏人吗?”
“不是。”夏庭把女儿抱起来,“那是当年收留爸爸的梁叔叔,让爸爸没有变成无家可归的孤儿。”
“像爸爸,收我的,孤儿吗?”
夏庭看着懵懂的女儿,心想或许大多数人面对弱小又天真的孩子时心里都会多了一层温柔与怜惜,如他,如当年的梁卓昀,其实在他第一眼见到夏遥遥起就忽然明白了梁卓昀当初对他的好。他捏了捏女儿的脸蛋,心疼地说:“遥遥不是孤儿,遥遥有爸爸!”
“爸爸不是,爸爸和遥遥!”
夏庭领会了女儿要表达的意思,顿时感觉心间一颤,暖成一片,两岁多的孩子不懂什么样的话好听,只懂用最简单的词表达最直接的想法,也正是这样才更轻易地触进他心里,比起那些听了千万遍的情话深入心扉得多。
夏遥遥是两年多前夏庭跟着救助组织一起去了非洲,回程的路上和同伴走散,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了机场,在候机的时候一个女人突然在他面前摔倒,零零散散的东西撒了一地,他起身帮忙,女人却将怀里地婴儿给他让他抱一下。
从来没抱过孩子的夏庭刚接手孩子就哭起来,他顿时不知所措,等他回过神时发现把婴儿给他的女人已经不见踪影,有好心的人路过把地上的东西都捡起来递给他时,他才反应过来那个女人大概是把孩子遗弃给他了。而那掉一地东西里孩子的出生证明衣物奶粉一应俱全,在一群黑人之中他和婴儿相同的肤色让人下意识就觉得他们不可能毫无关系,于是任凭他怎么解释都说不清楚,当地警方更是认为他是一个想遗弃孩子的不负责任的父亲,最后还强制把他和婴儿一起送上了飞机。
就这样夏遥遥被带夏庭带了回去,因为这特殊的经历也没有孤儿院能够直接收留这孩子,他无可奈何地带在身边,带着带着就无可奈何地成了他女儿。而夏庭从来也没有瞒着夏遥遥的身世,因为他不想孩子在被欺负了哭着回家问她为什么没有妈妈时,他再告诉她,她被妈妈抛弃了。
“爸爸,我们要请,叔叔,喝茶吗?”
夏遥遥体贴地顺着他爸那一头凌乱的头发,显得十分开心,毕竟平时家里很少在客人会来。夏庭回头看了眼梁卓昀,跟一株向日葵一样杵着不动,嘴角含着笑望着他,他弯了弯嘴角纠正夏遥遥的称呼。
“那是爸爸的叔叔,你要叫爷爷!”
“夏楚思才是爷爷!”夏遥遥不理解地回瞪着夏庭,她不懂为什么要有两个爷爷。
“和夏楚思不一样的。”
“为什么,不样?”
因为?夏庭不知道怎么回答夏遥遥这个对他来说有些刁钻的问题,他侧目往旁一瞟,梁卓昀已经穿过花丛穿到了阳台下,一点没有这是别人家的自觉,还兀自地替夏庭回答了夏遥遥的问题。
“因为我比他更爱你爸爸!”
夏庭立即目光一沉,差点对着梁卓昀的脸一脚踢过去,反正他也不要了。夏遥遥同样很不满地叫起来,“我最爱爸爸!我最爱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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