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的和男的……怎么可能有?我只看过两个男人之间一方被另一方暴力致死的案件宗卷,还有强迫导致重伤的……”
郑伏虎眼角扫了他一眼,随后又看向别处,不经意地说:“这种事,在宗卷上当然看不到了。”
白屋途:“……”
那在哪能看到?怎么感觉我们局长好像看过很多《仙宫往事秘闻录》完整版之类的书的感觉?
两人之间的谈话就到这一句为止了,白屋途孤陋寡闻接不上话,房中明明没有回声,却仿佛在不断地回荡着郑伏虎那一句:这种事,在宗卷上当然看不到了……这种事……这种事……这种事……
到底是哪种事啊?你看的书能借阅一下吗?交借书费也行!
为了打破沉默,再加上白屋途吃饼干吃了个饱,觉得自己该干正事了:“郑局,你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郑伏虎:“好,你帮我把裤子脱下来。”
白屋途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脸一烫:“啊?脱脱脱、脱裤子……”
郑伏虎:“脱外面的,不然怎么休息。没关系,我自己来吧,这会儿已经歇过劲儿了。”
郑伏虎起身下床,面朝白屋途而立,单手解开了自己的穿孔腰带扣,随着“滋——”一声解开拉链的声音,制式统一的内裤出现在白屋途面前,但形状绝对不是后勤派发时的原状——它里面包裹着与郑伏虎淡然的表情极不相称的庞然巨龙,正不太.安分地蠢蠢欲动。
郑伏虎低头一看:“这套制服有点紧,躺在床上磨蹭的,让你见笑了。”
白屋途这才发现领导起身了自己居然还坐着,赶忙起身,支支吾吾一时忘了该说什么好:“啊,没关系……不是,我是说我没看到……”
“嗯。”郑伏虎依旧淡然,似乎并不在意他看没看到、介不介意,把外套也脱了下来,只余一件敞怀的衬衣躺回床上,“刚才说的那个,男人和男人的,我也只是听说——据说有的人体会过之后沉迷于此,像平常人吃饭喝水一样每天需求,如果得不到满足就会滋生极端心理,加倍追求更为刺激的体验,这种情况下一个固定伴侣显然不够,从这一点上我们不排除凶手是人类的可能。”
白屋途又倒了杯水咕嘟咕嘟喝下去,感觉自己在博闻广识的郑局面前插不上话。
郑伏虎:“可惜我们的队伍中没有专门研究这个问题的同志,无法分析凶手的心理,如果有的话,可能案子会好开展得多。”
怎么没有的,我看你研究的就挺透彻——白屋途嗯嗯哈哈地点着头,不敢妄言,唯恐打乱领导的思路。
郑伏虎:“小白,你说现在模拟一下场景重现,会不会对破案有帮助?”
白屋途:“嗯嗯嗯嗯……嗯?”
俗话说拿了人家的手短,吃了人家的嘴软,白屋途:“……怎、怎么重现?”
郑伏虎:“你不用做什么,假装凶手配合我一下就行了。”
当然不用做什么了,按照郑局的推测,要做什么的是受害人才对吧?白屋途:“试……试试吧。”
郑伏虎闭上眼开始重现第一名受害人的回家路线:“第一个晚上,我是一个去工厂上夜班的工人,骑着自行车,经过你藏身的巷口,你伸手拦下了我,可能是请求我帮忙,也可能是……”
第一名受害人的自行车完好地停在路边,还上了锁,说明受害人是在一个自愿、放心的情况下锁了车子,随凶手或是帮凶进入了暗巷。但是他的人际关系简单,平时交往的不过是工友和亲戚邻居,没有和人发生过争执纠纷,所以不存在熟人作案的可能。
白屋途问:“是什么?”
郑伏虎睁开眼疑惑地看着他:“你诱惑我。”
白屋途一巴掌拍到自己脑门上,搓了搓脸:“我……案发地点的外街黑灯瞎火的,我咋诱惑?”
郑伏虎一脸“那算了下次再说吧”的表情,继续道:“凶手到底有几个人,这是疑点一,用什么借口能骗受害人跟他走,这是疑点二。现在,我相信了你,跟随你进入了暗巷。这个巷子里住了几户人,案发当日没有人听到呼喊和求救声,所以你的推测有一定可能——凶手是使用了某种药物。这也可以解释如果凶手是男性的话,为什么几个性取向正常的受害人皆在生前发生过性行为。”
白屋途公事公办地假装手里有个抹了迷.药之类的毛巾,往郑伏虎脸上一捂:“到案发地点了,我对你下药了。”
郑伏虎抓着他的手腕,把他的手贴着自己的脸抚过一道之后拿开:“这种明显的攻击行为会引起受害人的警惕,发出声音或是往外跑,但是现场没有拖拽和打斗痕迹,所以不是这么下药的。还有什么下药的办法?”
白屋途对妖的作案手法小有研究,比如是什么妖喷了毒液、毒粉、或是毒牙咬伤,对人的反而不太了解,他掰着手指头数:“水、食物、香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药物,很难确定投毒途径。不过据第一位受害人家属说,他并不是一个爱占小便宜的人,不太可能拿陌生人的东西。”
郑伏虎颔首:“这是疑点三。现在我中毒了,药性发作神志不清,经过你的引导对你产生了冲动。”
白屋途尽职地一伸胳膊搭在郑伏虎肩膀上,心一横,皮笑肉不笑,极尽娇媚地呼唤:“大爷,来玩儿呀!”
郑伏虎摇头:“不够刺激。”
白屋途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把手放在郑伏虎内裤外20厘米处,握拳又成爪,松开又握拳,挣扎了几圈没敢猴子偷桃,更别提挑战那条蛰伏的巨龙了。他刚想问这一步咱能不能跳过,还未开口,郑伏虎就说:“好,现在引导成功了,我扑向你。”
……他好像还没做什么吧?
“这时候我就把你带到我计划好的……”白屋途刚松口气准备认真分析,就看到郑伏虎穿着敞怀的衬衣,露着一胸口的纱布绷带朝他走来,“郑局,你……”
郑伏虎唯一能动的一只手抬在半空中:“别担心,我就模拟一下。其实我对人类犯罪心理学也没有什么研究,只能尽量还原场景帮助寻找突破口了。”
“……”白屋途眼见着郑局的胸膛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忽然感到那只手按在了他的后肩上,微微施力,压着他向对方靠近。
他发出微弱的质疑:“等等……”
郑局不会是真要模拟两个人……的场景吧?怎么觉得呼吸好困难?
郑伏虎像没听见他抗议似的,仍未减轻手掌的力道。
那堵胸墙在白屋途面前继续放大、放大,当他的脸贴上去那一刻,他心里陡然生出十万种抗拒,双手一把将郑伏虎推开,厉声喝道:“你干什么!”
“呃……”郑伏虎显然没有任何防备,不仅被他推了个正着,而且似乎两掌都正中伤口,疼得他吃痛跌坐在了床上,手按压在伤口周围,一动不敢动,额头上迅速渗出了一层虚汗。
白屋途心中大呼不好,人家都说是模拟了,自己反应为何这么激烈?眼下郑局伤势雪上加霜,没等被妖伤到,先被他推伤了,他这个警卫官当得可真是家贼难防!
郑伏虎咬着牙轻轻喘了两口气,抬起眼朝他投了一个颇为受伤的眼神,气声说道:“对不起。”
“不不不,是我神经病了。”白屋途内疚地解释,两只手不知该往哪儿放好,“我平时没太离着别人这么近过,有点不习惯,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你怎么样了?伤口会不会破?”
郑伏虎抿唇摇头,向中间拢了拢自己的衣服:“你没事就好。隔壁有沙发,你去休息吧,我躺会儿。”
他能有什么事?受伤的又不是他,被推的也不是他。白屋途接了逐客令只得退出房间,到隔壁休息。
隔壁是一间更小的四四方方的房间,放了几个从地面几乎顶到天花板那么高的巨大柜子,旁边只有一张海绵包木头的长沙发。
白屋途在小屋里坐了好一会儿才觉得自己心跳渐渐趋于平稳,仿佛他刚才不光不知道手该往哪儿放,更忘了心该怎么正常跳。
他有什么好激动的呢?虽然今天初见郑伏虎时奇怪的念头一闪而过,但是他心里很清楚,局长绝对不会是坏人——那被同事、同志、战友拥抱一下,又有什么大不了?
和跟其他人拥抱的区别大概就是郑局没穿好衣服?可按他身上的纱布缠裹面积来算,和穿着背心其实也差不多。两个人场景还原而已,中间隔着千山万水的好几层衣服呢,抱了又能怎么样?
白屋途思前想后终于想明白,这两掌推得不能全怪他,要怪也得怪郑局刚才说“这种事”、“两个男的”那些说得太煞有介事了,让他一下仿佛身临其境,才会紧张过度。不过他这会儿已经反应过来了,等下郑局要是再说场景还原什么的,他肯定不会丢人出糗——不就是抱嘛?郑局能抱他,他也能回抱过去,谁也不吃亏!郑局要跟他模拟那回事,他不用动就是了,有什么可慌的?一点都不慌!
白屋途两脚一翘,横躺到沙发上休息,想为晚上的行动养精蓄锐,刚合上眼没一会儿,耳边渐渐传来一阵极小的说话声。
一个女声银铃般地轻笑,问:“俊小哥儿,怎地好久没见到你来我这儿买萝卜啦?你若没有银子,你来,几颗菜嘛,白拿我也给你。”
声音自白屋途头顶的巨大木橱传出,应该是妖用来盛放过往记忆的“尘事瓶”。
人的一生短短几十年,尚有可能忘记年轻时候的事情,而妖的寿命根据修为长短不一,现在存世的妖们之中,光是白屋途确切知道的就有近千岁的,容易忘记从前的事情也不稀奇,所以很多妖会买一种特制的小瓶子,把从前的记忆复制一份放进去,记得不太清楚或是想不起来的时候便可以拿出来听听看看。
不过这种尘事瓶也有缺点,一是它们会不断地上演那段记忆,从而磨损消耗小瓶子里原有的法阵,随着时间推移记忆的声音和画面会变得模糊不清,二是几乎谁得到这只小瓶子都能读取里面的记忆,有些不便被人知晓的秘密也会因此暴露。
过了一会儿,橱子里又传出一个苍老的女声:“这衣服太破了,量不出尺寸,你且跟我说说那孩子现在有多高了吧,保管给你做得贴身……哟,看你年纪不大,儿子都这么大了?哦,不是儿子啊,我说呢……”
接着是一个文绉绉地男人说:“唔……没钱?没钱那可不行,我这十几个小学丁可都是交了银子来听书的,岂有白听之理?若真是没钱,那有米也成,腊肉也成……你说甚么?米也没得?走走走,给孩子这点儿钱都不舍得,活该穷一辈子……”
又是刚才那个苍老的女声:“这不是你前几日在我这儿做的棉袄吗?可是不合身?拿来我给你改改……你要退?为何?你这不是难为我么,这样的衣裳做成了你叫我再卖给谁去……甚么?那孩子还没穿就死了?你要卖了衣服买成棺材?快走!再不走我报官了!拿走你晦气的东西!”
一个老头说:“管餐管住,年底结工钱,若是摔了碗和盘子就在你的工钱里扣……哪有先给工钱的?你小小年纪腿脚便利,跑了我可追不到你……不干就算了,别在我这儿妨碍我做生意,出去出去……”
一个大汉的怒喝:“这个山头的树都是被我家包了的,你敢偷我家的树?还要做棺材?走,跟我去衙门!”
紧接着是纷纷杂杂的路人在萧条风中不耐烦地说:“没见过没见过,快些走开,莫在这里挡路!”
“这片山头晚上有狼,你家孩子恐怕已经被叼走吃了!”
“不是已经死了吗?反正是死了,没了就没了吧,还省的买席子了,穷人家哪有那么多讲究,有钱不如给活着的人买口粮食……”
“什么魂啊?有钱人家才有魂,咱们穷人有没有魂都一样,天快黑了,莫再寻了,当心等会儿你也遇上狼……”
听这些人说话的口气,里面记录的应该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这个尘事瓶里盛放的记忆说不定比现存于世的老妖年纪还大,而且瓶子的主人修为颇高,所以白屋途连它记忆中的人说话的语气声调都听得清清楚楚。
会是谁的呢?是在办案过程中拾到的无主瓶子,因为不能和案件归档,所以干脆放在这里么?
白屋途越是屏息凝神,越能听得出橱子里隐约传来嘈杂的声音——看起来这里面放的瓶子还不止一两个。他饶有兴致地坐起身侧耳附了上去,准备听个究竟,要知道这里盛放的都是妖的经历,多听听不光是图个新鲜,也能增加他对妖的认识,对他日后开展工作有所帮助。
没等他在嘈杂声中辨别出下一个瓶子的声音,局长办公室西墙转动的声音就响起了。
白屋途估计是警卫官忙完了手头的事回来汇报工作……或者是喊郑局起来上厕所,于是起身准备迎上去告诉他咱们局长同志(刚才被我推了一把正好按在伤口上)现在正在休息,不料一出门看到郑伏虎也换上一身便装开门走了出来,腰杆笔直脑袋都快顶到门框了,刚才那副重伤不治的病态好像被他丢在了门里。
警卫官小步跑进来敬了个礼:“报告局长,集合完毕!”
“出发!”郑伏虎回头看了一眼白屋途,“今天晚上你跟着我,一步也不能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