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许苡仁在努力地拽自己的衣领企图遮盖些奇怪的东西。
像他这种家庭,如果说对他成家不曾抱有过一点愿望那是不可能的,是我拖累了他,让他永远无法满足父母的期待。
——人家辛辛苦苦养了二十几年的儿子,忽然有一天预告都没有一个就弯了,而且连生活格调都随着罪魁祸首的品味一齐降低……我根本不敢直视他爹的眼睛。
许苡仁看了我一会儿,用商量的语气道:“你工作上的那些事我妈不会多问什么,她只是想看看你,只要你好她就放心了。”
我怕的恰恰相反,如果师母真是要问我那些我倒是可以对答如流,可怕就怕无声的凝视。尤其是许苡仁严阵以待坐在我身边的时候,他爹妈看他一眼,再看我一眼,眼里包含着我不难想象到的千言万语,只是碍于许苡仁在旁边才未能启齿。
许苡仁:“去也就是去一会儿,坐坐,吃个饭。”
我这才发现自己僵硬了许久,忙道:“看你说的,行啊,我去啊。”
许苡仁:“别勉强,你不想去就算了。”
我:“干嘛呀,我都说了我去了呢,不勉强,一点儿也不勉强。”
许苡仁像是很后悔提起这茬似的:“好了,不去了,我就说你工作忙。”
“啥呀,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我想打个哈哈混淆视听,但许苡仁一双眼睛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亮晶晶地看着我,我说的话好像也变了味。
“我问你一个问题,你不要有压力,你回答也可以,不回答也没关系,或者点头、摇头都行。”许苡仁像询问什么难言之隐似的,轻声说道,“你是因为什么不想去?匿名制回答,给差评我也不会骚扰报复。”
他问得小心翼翼,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屏幕等待我的回答,我实在不忍心顾左右而言他。
我不想让许苡仁为难,不想看他面对着他最亲爱的父母用一个防备的姿势挡在我身前随时准备保护我。可我能彩衣娱亲,也能卧冰求鲤,却唯独不能改变我是个大老爷们的事实,我能怎么办?
我叹口气:“哥,我真不是不想去。我主要是不想看你夹在中间,尤其是咱爸,老瞪我。”
许苡仁屏息凝神地听我投诉,等了一会儿见没下文,问:“瞪你?”
我:“是啊,其实瞪我也没事,关键我在那我怕你俩都吃不好饭,心里不痛快,那我还不如不去,你说是不是。”
“我爸瞪你了吗?”许苡仁困惑地思索了一阵,“应该是关注吧,你怎么连这个都分不清。”
我做贼心虚地躲到镜头外,只露出一只眼睛问:“那是关注吗?吃饭都盯着?菜都不看,就看我?”
许苡仁郑重地点点头:“你有点冤枉他了。我爸很喜欢你,他是怕你见外不好意思夹菜。上次我回家,他还动员我平时给你做饭,还让我给你……监督你刷牙。”
我赶紧对着镜头呲了呲牙:“我牙挺白的啊。”
许苡仁:“嗯……今天他问我你在外面开什么会,我想着没跟你商量过,就没说,他要是知道你的情况肯定很开心。”
我:“那你就说呗,让咱爸高兴高兴。”
许苡仁刚要点头,又犹豫了一下:“算了,还是别说了,否则他觉得你身居高职,不自觉对你的要求就严了,到时候真的要瞪你。”
我这么大的人了,又不是小孩,也不是没被他瞪过。我说:“没事儿,咱爸能操心我,瞪我两下我也高兴。”
许苡仁又要点头,半路却再次停住:“还是等你回来了自己说吧。”
我:“怎么的呢?”
许苡仁眼珠黑幽幽地望着我:“你不在,他就该瞪我了。”
我:“……”快三十的人了这话他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
可他真的说了却有一种返璞归真的可爱,好像这种与岁月背道而驰的小心思也不羞于摊开告诉我。他整个人对待我真诚得就像是一块通透的玉石,不管有无杂质都能对光一眼看透,是好是坏都明明白白。
相比之下,我的揠苗助长显得那么急功近利,既不相信自己,也不相信他和他的家人,如同水墨画上的圆珠笔,管弦音律中的MP3,弄巧成拙还自以为是。
许苡仁看着我,忽而一笑。
我问:“怎么了?笑啥?”
许苡仁欣然:“没事,随便笑笑。”
我一有心事就难以和往常一样做出和他同样自在的表情,忧心忡忡地问了一句:“哥,你最近身体怎么样?”
许苡仁欢快地回答:“我挺好的,你呢?”
我:“咱俩走之前不是做了么……那之后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啊?”
“这有什么……不舒服的?”许苡仁不解,好奇道,“怎么会问我?这话应该我问你吧。”
我:“那你有没有什么异常之处,怀疑是副作用的?”
“副作用?”许苡仁像是没听清、没听懂、怀疑自己听错了,看了我好一会儿,问,“什么的副作用?”
我:“有些药它有依赖性……”
许苡仁表情瞬间冷了下来,黑眼珠都没有刚才那么圆了:“我用得着吗?”
我:“呵呵呵呵,我当然知道你不需要啦,可是会不会是你之前吃了什么奇怪的东西?要不你之前都说再等等、再等等的,那天怎么……”
许苡仁眉头一拧,脸色微红:“你说为什么?”
我恳切地询问:“所以我问你,是不是受到地球磁场还是什么奇妙能力的影响,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或者心里觉得怪怪的?比如感觉吃亏了、后悔了……什么的?”
许苡仁摇摇头,掩嘴打了个小哈欠:“睡觉了。”
这个话题以后再次追问肯定会招来怀疑,我需得一次弄清楚:“有吗?没有吗?你说完再睡啊。”
许苡仁一副我没交挂号费他不想搭理我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