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但这只是短暂的,他心中的天平从始至终都是明确倾斜向某一方的。
老男人的生命已经走到头了,见了又如何,说得上几句话,况且见了后就能病愈吗?还不是要死的。可眼前的机会只有这一次,虽不至于失不再来,但临时弃赛后他三五年内都很难踏足国际了。
为了见将死之人的一面而牺牲活着的人的光明前途,这笔买卖显然是不值得的。
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是,系统居然让他弃赛!
“周琰,我觉得你应该回去。”经过五年的相处,系统说话的方式也越来越像人类,没有最开始的生硬死板,声音像是还没变声时的男孩,据说是在人类社会适应后的结果,“你爸爸一定很想见你。”
他不以为意道:“就算回去也只是和老家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不如直接看照片来得方便。”
系统的语气很是惊讶:“周琰,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他可是你的亲人!”
他嗤道:“你一个虚拟系统,懂什么是亲人?”
沉默了数秒,系统才重新出声:“我的确不懂,因为我没有。但是我觉得你应该珍惜你的亲人们,他们一直对你很好。”
听到这话,他发出一声冷笑。
“让我从小学开始就帮忙在路边颠勺叫对我好?让我初中后就辍学当小贩叫对我好?”他一想起以前灰暗的日子就生气,同时又觉得可笑了,一个系统竟然还想指责起宿主来,“狗屁!你少站在道德制高点了,区区一个系统,你怎么能理解得到人类情感的复杂?少不懂装懂,你以为你是我的谁?我一分钱不差他们的,这些年给的恐怕还超了,我早就不欠他们的了,我已经尽到了我应该尽的孝道,他们凭什么还要求我做这做那?”
系统却不就此住口,而是反驳道:“我读取过你的资料,知道你过去的一切,你父母完全是被生活所迫,如果可以,他们也不想这样,他们一直深爱着你并且以你为荣,可你却视他们是你的耻辱。”
他恨恨道:“养不起孩子,就不要生,我能有今天,完全是靠自己的努力,和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好,自己的努力。”过了会儿,系统缓缓地用着平时通知事项的语气说道,“周琰,你可以去参加那场比赛,但比赛中我会中止我的所有功能和程序,不为你提供丝毫指导与帮助。”
他顿时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如果不想在现场丢人的话,就订机票回去看你爸。”系统顿了顿,“比赛以后还会有,你的未来还长着,你能等得起,我也会努力为你找其他机会,但你父亲时日无多,已经等不起你。”
“你竟然敢威胁我!”
系统略带歉意道:“对不起,我只是不想你以后后悔。”
如果对方有实体,那他早就冲上去干架了,不把对方打个半死!
可是对方只是个寄宿在他身体的系统,无形无色,他看不见摸不着,只能摔东西骂脏话,除此之外,他竟没有半分能够惩治这混蛋系统的方法。
真的是太憋屈了!
——最后,他还是放弃了比赛,飞回G市见了周父最后一面。
虽然后来从G市回来,他和系统看似和好了,但实际上隔阂已成,在他内心里已经产生了对这个系统的厌恶与仇视——系统虽然可以读取宿主的资料,但并不能窥探宿主的内心,这是系统寄宿的第一原则,所以他也不怕系统发现。
在这之后,他越来越经常和系统发生争执,措辞也越来越过分,很多时候都是他单方面的数落和谩骂系统。
他无数地思索,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摆脱这个烦人又碍事的系统。
而两年后的今天,他的愿望终于实现了。
周琰迷迷糊糊睁开眼,慢慢撑着从沙发上坐了起来,一时间只觉得头晕脑胀的,有点恶心,不太舒服:“我怎么又睡过去了……”
体内响起和梦中的那个系统截然不同的声音:“亲爱的宿主,您最近太累了。”
周琰揉了揉眼角:“睡也睡不好,总做梦。”
他的现任系统关心地问道:“宿主,您梦见了什么呢?”
周琰下了沙发,一边找水喝一边道:“就梦见老家伙去世那会儿的事。”
“不好意思,我不该问的。”
周琰漫不经心道:“没事,生老病死是常事,没什么可悲伤的。”
过了会儿,现任系统突然问了他一句:“您后悔吗?”
周琰笑了下:“后悔?”
这个可能代表的意思,就太多了。
是后悔没早点回去看病重的父亲呢,还是后悔没有真正凭自己的能力去参加国际大赛,抑或是后悔将那个烦人讨厌的系统强行从自己身体剥离开?
周琰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可乐,然后“咔”地一声把拉环有些粗暴地扯开。
他的声音就像是易拉罐里冒出来的冷气——
“我后悔的是,没有早点让那个废物滚出我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