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里,也一直对她很好,可她心底,还是存着很强的危机感。从这件事就可以看的出来,她不敢和自己说,却偏绕了这么大一个弯,不就是想借自己的手把他们赶出去吗?
见他们只是吃了亏,却没有被赶走,小彩顿时乱了方寸。
“不敢再瞒着姑娘,实在是那婆子可恶,竟然将注意打到我的身上,想,想叫她的儿子娶了我。”婆子三番四次打探她的口风,都被她拒了,这婆子也怒了,说她在少奶奶面前是有面子的,到时候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小彩想到吴妍和贾茁的关系的确好,又合伙做着生意,生怕她真的将自己嫁给这婆子的儿子,这才急着借这件事除掉他们。
“你以为,我会将你胡乱嫁人?就因为我和吴妍的关系好,就会不闻不看,将你发嫁?我们认识这么多年,在你心里,我和青儿就是这样的人?”贾茁叹气,那他们也未必太失败了。
“不,不是这样的,是我,我这心里总是空落落的,到现在,我都不知道当初夫人为什么会不要我。我总害怕,害怕下一刻,又不知飘零到了什么地方。”
小彩捂脸哭了起来,好在室内没有其他人,看着婆子吃完就叫青儿去盯着厨房给小丫头们重新做饭菜去了。
原来,小彩心里一直还存着疙瘩。贾茁叹了一口气,她一个奴婢,又是女人,轻易不出大门,难怪不知道外头的事。
只怕到现在,她都不知道,自己曾经伺候的夫人,已经成了菜市口的刀下鬼。
“夫人她,其实是救了你……”
贾茁将秦吕明夫妻伏诛的事,以及查家被灭族一事,都告诉了小彩。
小彩脸色骇的煞白,若不是坐着,怕已经瘫软到地上了。可现在这瑟瑟发抖的模样,也好不到什么地方去。
“老爷,夫人,九公子,他们,他们竟然已经……已经没了。他们是好人,是好人呐,可我居然什么都不知道,我竟然还怨他们丢下我,我……”强忍着,可眼泪仍大颗大颗的从面颊上滑落,滴哒滴哒,掉到衣裙上,小小一圈,浸的透湿。
“人是很复杂的动物,你觉得他们好,我承认,他们其实对王家不错,对板儿也不错。可是,他们做错了事,对不起的是全天下的百姓。他们的结局,一点也不冤。你是个明事理的姑娘,我相信你能想明白。”
小彩用手背抹了眼泪,“谢谢姑娘能告诉我这些,也谢谢姑娘肯宽容我的放肆。我知道姑娘和青儿都是好人,是我自己想岔了。这件事,再不劳姑娘费心,我自会料理了。”
论理,下人对着主子用心眼,不打一顿赶出去,至少也要降等或是责罚一通。象贾茁这样不计较的,万中无一。
小彩解了心里的结,便知道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既然知道错了,她便不会让自己再错下去。
贾茁点点头,表示这件事她不会放在心上,叫上青儿,离开了溯云坊。
“小茁姐,你跟小彩说了什么,为什么她眼睛红红的。还有,为什么你不赶那两个婆子走呢。”
青儿在路上叽叽喳喳的问道。
“她只是自责,至于那两个婆子,你能保证赶走了,再来两个就是好的吗?有时候,要把战场分清楚,她有她的战场,否则,怎么能够让五个丫头对她服气。”都是奴婢,谁该听谁的,除了主人的安排,自己立不立得起来,也很重要。
“哦。”青儿听明白,小彩会自己动手解决那两个婆子,很开心的一拍手,“我下回要去看看,她是怎么整治人的。”
“好。”贾茁看着青儿,她的笑容那么天真无邪,她不敢想像战火中的两府百姓,有多少这样的少女,他们没有做错任何事,却被无情的战火吞噬。
她觉得自己必须做些什么,可她却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这种无能为力只能袖手旁观的感觉,让她整个人都蔫蔫的,提不起精神。
但好歹有了一个好消息,青儿跑去找板儿,然后回来告诉她,洋子的儿子终于赎回来了。
“真是难得的好消息。”懒懒靠在迎枕上的贾茁也有了一丝振奋。
“你一定想不到,是怎么赎出来的。忠勇王府可从来没有赎身这一说,这是头一回呢。”
“是吗?快说说。”贾茁还真不知道这些。
原来,洋子在永乐观找到儿子相认,告诉他这些多年,一直在想办法攒钱将他赎回去。若是知道当初那个女人会卖了他,他就是再苦也不会放手。
富贵这才敞开心扉,他的确是洋子的儿子富贵,只是当年还小,娘亲一直在他耳边唠叨说他爹的坏话,最后卖他的时候,也说是他爹派了人来接他。这些年,他一半是淡忘了小时候的事,一半是只记得是爹将他卖了,这才不肯相认。
父子俩抱头痛哭一场,洋子便兴冲冲想去赎人。结果富贵告诉他,绝无可能。忠勇王府从来不允许赎身,生是忠勇王府的人,死也得是忠勇王府的鬼,没有例外。
后来,是板儿想出了计策,只要请长乐观的道长出面便可说服王爷放人。又亏得贾芸和长乐观的道长有交情,这才求得道长说出王爷要行善才能救王妃一事。
最后列了几个特别的属相和八字,放掉一批下人,富贵就在这些人当中,一分赎身的银子都没要,直接给放了出来。
洋子喜的什么似的,带着富贵回了小东山,带着儿子替东家继续打理那几亩地。
“我哥是不是很聪明。”青儿得意的摇晃脑袋。
“是,他最好的。”贾茁与有荣焉。
“那个人……”
“嘘。”贾茁一把捂住青儿的嘴,压低了声音道:“在这个家里,任何时候都不许提到这个人。”
青儿被吓了一跳,使劲的点头。若有所思的看看四周,心想,原来在小茁姐的眼里,这个家是这么的不可靠啊。
很快便是周老先生的寿辰,贾琏是没资格得到请贴的,倒是平儿收到了周老夫人的请贴,带上两个女孩,打扮停当,到了周家。
下了马车贾茁还在问青儿,“跟你哥说清楚了没有,时间地点可别弄错了。”
“放心吧,我爹比我哥还紧张呢,绝对不可能弄错。”贾茁知道周先生爱花草,一来是想替板儿在周先生面前留个名儿,以后万一有这个造化能够求得一见,就是最好了。二来也是想替溯云坊打出名头,让人知道溯云坊开到金陵城来了,而且又有了新品种。
今天会来的都是文人雅客,正是多罗的目标客户,如果在这里打响名头,就是最好的宣传。
周先生以前做过皇上的老师,这宅子是先帝赐的,占地极大,里头古朴雅致,除了花草更多,并不奢华讲究。
进了二门,见过周家老夫人,原以为这样大儒的妻子至少是象杜夫人一样的才女,结果没有想到,平儿告诉她,这位老夫人不识字。
“吓了一跳吧,这位老夫人以前就是个农妇,耕田种地供周先生读书。现在当然不种地了,但她一辈子好喝酒好吃肉,说话大声的习惯可没改。多少现在的朝廷命官,以前拜在周先生门下时,调皮捣蛋被她追着打过。”
“真是让人想不到,但是想一想,她追着周先生的学生满院子打屁股的场景,还真是有趣。”贾茁咧开嘴笑了起来。
等见到人,贾茁越发是猜想不到,老夫人就做个农妇打扮,青葛布的衣裳,只是用料讲究些。腰上连个压裙的三事都没挂,但头上插戴的一只主簪,一看便是御赐之物,精致华贵。
“让我看看,这又是谁家的小姑娘,长的这个俊俏啊。可惜可惜,我竟然没有孙子能娶了,不知道要便宜谁家的小子去了。”老夫人看见贾茁和青儿,拉过来端详两眼,笑着嚷道。
谁敢说她粗鄙,俱都陪了笑脸打趣。
“咦,这两个小姑娘的手上,竟然有茧子,这位置可不是读书弹琴练出来的吧。”老夫人眼不花耳不聋,毫不费力的分辨出他们两个人手上的老茧。
“老夫人说的是,我和妹妹以前常干农活的,喂鸡浇水,洗衣裳做家务,可跟读书弹琴没什么相干。”贾茁笑了,这位老夫人,实在是有趣的紧。不仅有趣,还很可爱。
“真的,这么说,我是遇着同道中人了。”老夫人大吃一惊,盯着贾茁又看了好几眼,再看看平儿,显然是想不起来这是谁家的。
“老夫人,我们是贾家的。”平儿上前笑着应道。
“贾家,贾家,你们是贾家的,你们老祖宗,唉,唉……”连叹几声,声音开始低落,甚至伤感。周家的儿媳妇孙媳妇一通好哄,这才转过弯来。
“以前的事,不想了,不想了。我这把年纪,还有什么可想的,快,叫这丫头到我身边来,让我好好替你们老祖宗多看几眼。”
贾茁知道,定是贾家老祖宗以前和周家老夫人,私交甚笃。依言坐到她的身边,任由她握着自己的手,不住的摩挲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