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光了真气,凌子明才一脸愧色道:“属下无能,无法救特使于危难之中。”
许香薷有些无语:“都说了让你们别白费力气,现在好了,你们也没力气上崖了。”
凌子明请示道:“特使,我们现在应当怎么做?”
许香薷道:“传信给隐士,让他们找些干柴和木草,另外让他们把包裹扔一半下来,先解决温饱再说。”
入夜之后,思秋崖像是下了一场包裹雨一样。为了不让包裹被打湿,他们每个人都集中精神盯着天上落下的包裹,务必让它在落地之前被完美接住。
把所有的木草铺到地上,然后用干柴和树枝搭起简易的帐篷,牢里的人直接把木草放到牢顶和脚下。
柴火点燃后,一群人打开包裹,开始分食物。
许香薷一手拿着糯米糍,一手给荆芥疏通静脉:“你大概还有多久能恢复?”
听说荆芥恢复之后便能打开这个牢笼,许香薷就开始安排教众逐一给他传真气,助他疏通脉络。
之前许香薷的一掌正好打在他的丹田之上,虽不至于就此废了,到底也算是重伤。疗伤期间,林寻艺又免不得说一番一般人根本伤不到荆芥,只有许香薷他才会不设防的话。
荆芥的身体恢复能力很快,其实现在已经能够动用大半的内力和真气了,毕竟许香薷当时只是打乱了他的真气,让他真气乱窜受了内伤,只要疏通就没什么大碍。
这时候的荆芥没到全盛时期,但打开这精钢牢笼却是没什么问题,但他话到嘴边,又突然变了:“还需要点时间。”
得知两人关系确实挺好,而且这孩子好像对她还有不一样的感情,许香薷就愧疚不已。虽然情急之下出手也不能怪她,但怎么也算是她误伤了他,到底是过意不去的。
掌心聚力,许香薷把糯米糍放在一边,用双手全力给他疏通静脉:“你感觉怎么样?”
“疼。”荆芥想着不能撒谎骗香薷,便把特别疼改成了疼。
“哪里疼?”许香薷下意识地说,“我给你揉揉就不疼了。”
说完就立马反应过来,心里直呼这孩子有毒,她怎么感觉自己特像个老妈子呢?
荆芥掩下心头的笑意,皱着眉头道:“丹田这里疼。”
说着,就要拉过许香薷的手去揉。
许香薷猛地抽了回来,瞪他一眼:“男子汉大丈夫,不要喊疼。”
“哦。”荆芥低声应了,又道,“香薷,我饿。”
这个要求可以满足,许香薷问:“想吃什么?”
“糯米糍。”
“已经没……”
许香薷话还没说完,荆芥就拿起她放在一旁的糯米糍,就着她咬下的缺口含住,咀嚼吞咽:“这里就够了。”
荆芥看着她,嘴里嚼着她咬过的糯米糍,这一刻的氛围充满着旖旎。
“看来你已经不需要别人替你疏通筋脉了,接下来就你自己好好恢复吧。”许香薷目光一冷,走到牢笼的另一头,侧身躺下,打定主意不再跟荆芥说话。
趁着她记忆不全,荆芥做的事情越来越得寸进尺,这种感觉许香薷觉得很糟糕,她有必要好好提醒下他了。
即便他是大魔王,也不是能够随心所欲为所欲为的。
而荆芥看见许香薷生气了,嘴里香甜的糯米糍也跟着变得苦涩难咽,他不知自己哪里做错了,但肯定是惹到了她。
看着许香薷的背影,他又想到了幼时那一幕,香薷也是这样转身离去,说着要赶他走的话。
那时候的他卑微弱小,生命跟草芥微尘没有任何分别,现在的他拥有强大的力量,也有挺直的臂膀,成了在江湖上都占有一席之地的高手。
然而那时候的恐慌,现在一点也没有减少。恐怕会失去香薷,这样的念头他连想都不敢想。那是他这三年来,每夜都会遭遇的噩梦,香薷眼中的冷漠,是他内心最害怕的东西。
然而他现在,又开始惶恐了。
他不敢打扰她,不敢问,不敢想。手中的糯米糍再也吃不下一点,他的周身开始变成低气压地带,冰冷压抑的气息随着他漏出的真气铺散开来。
熊熊燃烧的篝火像是遭遇了大风,火苗开始剧烈摇摆,最后越来越弱,噗呲一声完全灭掉,只余下一堆火星。
正在吃着干粮的教众们聊的兴起,这火一灭,大家第一反应都是许香薷动的手脚。
这代表着他们莫测的特使大人生气了,或许是气他们太过吵闹,因此教众们一个个都屏气噤声,连咀嚼的动作都放到最低。
许香薷比他们要敏锐些,她倒是感受到了从荆芥那边传过来的低气压。
要是没见过荆芥之前,她会认为这是大魔王要大开杀戒的前奏,而现在她完全没这样想,不过也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黑暗里,荆芥的声音无助又空旷:“香薷,不要生我气。”
林寻艺的手一抖,桂花酥落在了不知名处。
行走江湖时听过荆芥大名的教众腿一抖,感觉后背凉飕飕的。
唯独许香薷十分淡然,她叹了口气,道:“别吵,我要睡觉。”
教众:嘤嘤嘤……刚刚果然是特使大人灭的火吧,嫌他们太吵了。
此后,便是长久的沉默。除了夜虫的鸣叫,他们再没听到一点声音。
在木草堆上睡了一夜,许香薷意外睡了个好觉,她先是伸了个懒腰,然后睁开眼,眼前一水的脑袋凑在不远处看着她。
许香薷一个冰洗决扔过去,教众们立刻作鸟兽散。许香薷起身,走到凌子明面前,问道:“此处地形可都探查完了?”
凌子明回道:“属下已派人都探查过了,这里共有三道门,每道门四周都布有阵法,不知哪一道是通往蛊姥姥住处的。我们昨日下崖之时,发现中部有棵巨松,属下怀疑那里有些诡异,还未仔细探查。”
许香薷嗯了一声,她这时候才反应过来,牢笼已经打开了。那些精钢像是被什么利器划破了一样,从底下齐齐折断。
不用说,肯定是荆芥弄开的了。转头去看荆芥的牢笼,也已经打开,而他的人也不见了踪影,许香薷说不上是失落还是庆幸。
见许香薷的目光往另一边看,凌子明主动道:“荆公子带着几个教众去闯其中一道门了,他让我转告特使,好好休息等他回来请罪。”
许香薷随意应了一句,倒没什么表情。
凌子明纠结半天,到底要不要把昨晚的事情告诉特使,这是个问题。
昨晚荆芥很早就打开了牢笼,只是篝火被灭掉,他们不敢再点燃,也就没能看见他到底是怎样无声无息弄断那么多精钢的。只是天色刚蒙蒙亮的时候,他们就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荆芥眼神温柔地看着特使,睡在特使身边!!!
发现教众都看着他们之后,荆芥伸出两个指头,把落在地上的一根精钢给捏弯了,然后他们就听见荆芥道:“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了?”
教众们狂点头,内心早已是泪流成河:谁说月神教的人都是高高手的,特使虐他们不说,随便来个男的也能完虐他们。
能掰断精钢了不起喔!我下辈子也能掰断就问你信不信!
然而无论他们内心有多咆哮挣扎,也还是不敢去挑战的。传说中这个荆芥可是弑父的主,跟特使从不杀人的属性不可相提并论。
所以在忠诚与性命当中纠结半天,凌子明还是选择保持沉默。
教众分成了三批,一路跟着荆芥去看那几道门,一路跟着林寻艺去看那半路上的巨松,一路留在这里保证许香薷有个好的睡眠环境。
许香薷活动了下筋骨,一夜好眠的结果就是她现在的状态很好,至少那个蛊姥姥再来一次,她是绝对有能力与之一战的。
“祝恭他们还在上面吗?”
凌子明吞吞吐吐地说:“他们……被蛊姥姥请走了。”
柳修和沈祝恭以及四个隐士留守在上头,早上的时候两个隐士一路爬下来想跟着许香薷,结果再回去的功夫,就发现柳修跟沈祝恭都不见了,只剩下两个被点了穴的隐士。
“先前我们的遭遇已经大致跟隐士说过,所以柳先生应该知道怎么做。”凌子明道,“只要柳先生不说跟我们熟识,那么他们还是会受到热情款待的。”
说起这话的时候,凌子明都觉得自己的语气不是很坚定。
许香薷急问:“他们被抓走多久了?”
“一个时辰。”
“这么久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许香薷气得就想打凌子明一掌,“他们一个是外海大陆的,一个中了蛊的,谁知道那个蛊姥姥会怎样对他们!”
之前蛊姥姥那群人对他们那么欢迎,许香薷猜测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们没中蛊,不中蛊就说明他们不是风云大陆的人。要是这个猜测成立的话,那沈祝恭他们就有些危险了。
凌子明意欲解释:“荆公子说让我们不要打扰特使安眠,而且他也说……”
许香薷眼神凌冽:“你是不是忘了,你是谁的属下?!”
这一句说得冷咧,凌子明这才明白自己铸成大错,立马单膝跪地请罪:“属下愚钝,请特使责罚!”
“行了!”许香薷挥手道,“剩下的人,跟我一道去会会那个蛊姥姥。”
底下的三道门有阵法,解起来麻烦不说,走错门还得耽搁不少时间。最快最安全的就是从他们先前的路那么走,从这思秋崖爬上去,然后过白虫瀑布。
他们先前爬下来的时候不敢留下太多痕迹,所以没有在顶上准备绳子,大家一起爬上去不知要多久时间。
许香薷当机立断道:“把绳子给我。”
接过长绳后,许香薷将其绑在腰间,然后运气提步,掏出软剑飞身上崖。
轻功跃起后迅速找到着力点,再次腾飞,没有着力点的时候就用软剑□□山体固定。这一飞一插,不过半刻钟,许香薷就到了崖顶。
她把绳子系在一块大石上,然后晃动绳子。不多时,崖底的教众也陆陆续续上来了。
按照之前的方式,他们穿过白虫瀑布,走过甬道,跳下高台,又到了那片草地上。
只是这时候的草地并没有小姑娘,也没有那个通往地底的洞口存在。
凌子明试着找他们昨日进入洞口的位置,却发现这里的草地毫无衔接,就像是那个洞口都是他们的错觉一般。
许香薷却想着用最快的方式找到他们,第一反应就是那个平静的湖。
她快步走到那湖边,周围蹲满了胖乎乎的白兔子。那些兔子并不认生,看到许香薷后,一个个都往她身边凑,有的还一蹦一蹦想让她抱,
许香薷小心避开那些白兔子,先是对着湖底施展了冰洗决,很快湖面就结成了冰。
那些白兔子和周遭的动物应是从未见过结冰的湖面,一个个都好奇地往上走,然后脚下都打着滑,在湖面溜来溜去。
原本打算结冰之后再用掌力将其炸开,这样的话对地底的人造成的视觉效果会很大。但是这些动物都在上面玩耍,她要是一掌下去,那些不会游泳的都得交代在这儿。
终究还是不忍心,许香薷只好灌注内力大喊:“晚辈许香薷,求见蛊姥姥!”
左侧的山体轻微晃动,出现一个通道,里面传来空旷的声音:“年纪不大,功力却是不俗。丫头,你师承哪门哪派?”
许香薷正待回答,地底出现一个黑黝黝的洞口,荆芥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道:“无门无派。”说着话,眼睛却是一直放在许香薷身上的。
许香薷皱眉,没理她。
“能破我玄钢天牢的人,迄今为止就你一个。”山体洞口传来叹息声,半晌才道,“罢罢罢,你们进来吧。”
山体洞口又幽然合上,完全看不出洞口的痕迹。而荆芥出来的地底洞口也跟着关了,旁边又出来一个洞口,刚刚那声音,应该是让他们进这里。
看着这个洞口,许香薷突然觉得很有趣,这万蛊窟真有点像是打地鼠的现实版,到处都是洞口,让人分不清到底是通往何处。
他们一行人走入洞口,这次倒没有走多深,也就二三十个阶梯,然后就出现了一个房间,这房间很大,却只摆了一桌一椅。正面的墙上挂着画像,华丽是个身着白衣的男子,面貌画的很模糊。
房间的阴暗处突然亮起光,蛊姥姥手里拿着一盏油灯朝他们走来:“这画上的是我夫君,他已经沉睡了二十年了。”
许香薷问:“您是想让我救您的夫君吗?”
蛊姥姥看着许香薷,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才问:“想必你就是这次去流沙城跟东岳教比赛的圣姑吧?”
许香薷摇头:“圣姑是我娘。”
蛊姥姥听到这话,眼神也跟着和善了不少,她笑了笑:“圣姑可还是一副小姑娘的模样?可真羡慕她,我现在都老了。”
蛊姥姥不等许香薷回答,又问道:“那你催眠术亦有小成了?”
许香薷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点头。
“我的夫君是被催眠了。”蛊姥姥笑起来,“看着他在那里安安静静躺着,就如同死了一样,我却知道,他一直都活着。”
“所以您是想我把您夫君叫醒?”
“不,他快醒了。”蛊姥姥说,“我想请求你,继续催眠他,让他再睡上二十年。即便是一直睡到死,也没关系。”
“作为报酬,我可以告诉你催眠术的全本在哪儿。”蛊姥姥道,“你的朋友在我这里好好待着,那个小娃娃身上的蛊毒我也解了。”
换言之,要是许香薷不答应,她能不能带走沈祝恭和柳修,就另当别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