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却能听到动静,心中讶异万分,宁王座下大名鼎鼎的神医霜降,竟然是个女瞎子!不正常的人身边聚集起来的,果然也是不正常的人。
“主人说这人给你试药,不用管死活。”隐在梁上的秋分突然冒出来一句。
“哦。”霜降的竹竿探了探,越过焚禅,往外走去。“叫人来,带他去洗洗,一身的血腥味,弄臭了我的屋子。”
不一会儿,就有两个药童进屋来,也不管焚禅身上受了多重的伤,断了多少根骨头,孔武有力地架起他,走到院子里,三两下把人扒得只剩一条蔽体亵裤,然后直接扔进院子中央的池子里。焚禅为那一半雪水一半冰渣的池水一激,剩下的半条命差点也飞了。那两个药童似乎全然不怕冷,卷起袖子,拿着也不知究竟是用来刷什么的巨大毛刷,一前一后把反抗不能的焚禅刷得皮开肉绽。
一路磕磕碰碰浑身擦伤后又掉入堪称狼窝之地的焚禅得出一个深刻的结论,怪物一词乃宁王禁忌,以后与他过招,若要想活命,最好别说这两个字。
拜焚禅拼尽全力得了一身的伤,外加连说三个“怪物”所赐,白降一行人虽遇上了大火,耽搁了片刻,因为栖月并没有追上去而成功脱身,回到齐国。
栖月走后,郦清妍见都快寅正了,再过一两个时辰天都要亮起来,就没有正式去睡,守在永安歇着的碧纱橱外暖阁里,歪靠在美人榻上随便歇一歇,结果头疼欲裂,反而睡不着了。
今夜是弄香值夜,午时她歇午觉歇的久,又被闹了那么大一通阵仗,这会儿倒是不困,看着郦清妍辗转反侧的难受,又不敢闹出太大的动静打扰里间歇着的永安,便倾身上前,伸出手指压在郦清妍额头两侧,缓缓揉按。
弄香揉按的力道适中,手法又好,郦清妍可算没有那么难受了,却仍旧睡不着。
“小姐,力道可还合适?”弄香柔声问。
郦清妍嗯了一声,“很舒服。倒是很久没让你按了。”
弄香道,“小姐最近太忙些了,也得注意身体才是,之前失血过多导致的气虚尚未恢复好,实在不能这样整夜不睡。”
“今夜无法,我也不想这样的。”郦清妍闭着眼睛说,“你们可害怕?”
“害怕什么?”弄香大姐姐一样的声音柔柔的,非常好听。
“长公主睡在里面,宁王殿下与我秉烛夜谈,这些不足以让你们害怕么?”
“不怕。”弄香回答,“只要有小姐在,就不用怕。”
郦清妍失笑,“这么相信我可不是什么好事,万一哪天把你们都卖了,你们定要恨死我。”
“就算把弄香卖出去,也定是小姐走投无路山穷水尽了,弄香不会怪小姐,也相信以小姐的运气,不会到那样的境地。”
“运气?我倒没觉着自己的运气有多好。”
“小姐您想,咱们去宝相寺进香那回,先是遇着情况危急的王妃娘娘,小姐您救了她。又遇上匪徒,以为逃不脱了,结果宁王殿前来相救,毫发无伤回了府。后来被接进王府,学了医,得敬王爷和王妃看重;与昐五小姐的关系也改善了,好的和一个人似的。现在连长公主殿下也认识了,还对小姐颇为喜爱依恋的模样。小姐您说,旁的人,哪里找这样的好事去,怕是一个也遇不着的。”
“除了救王妃一样,其他的都非我所想,即使遇着了,又有什么意思,不如一个人清清静静来得痛快自在。”郦清妍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好运气,所有的一切都是建立在自己的付出之上,很多地方付出与收获还不对等,不值得高兴。
“奴婢倒是羡慕昐小姐与宁王殿下,能随意来去,出入王府如无人之境。不过奴婢是下人,这些原也不该是奴婢所能肖想的。小姐您不同,等治好了娘娘,身份越发水涨船高,府里夫人再不敢轻视于您。再往上,若有一天能如同王妃与宁王殿下一般,变得足够强大,小姐就可时时如自己的心意了。”
郦清妍睁开眼睛,颇有些意外地看着自己的丫头,“之前让你读的书倒是真没白读,现在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竟能从旁分析我的处境和局势了。”
“小姐变了,奴婢们自然也要跟着努力才是,拖了后腿,被小姐嫌弃可就罪该万死了。”弄香微微笑着,“奴婢最大的愿望便是小姐您能称心如意,平平安安,健康长久,除此之外,就算小姐让奴婢去做什么坏事呢,也是没有半句怨言的。”
郦清妍捏住了她的手,“我何德何能,能有你这样忠心的丫鬟。”
“小姐可别折煞奴婢,这不都是奴婢该做的么?救菱歌那回,起先奴婢想的不明白,后头才知道小姐冒了多大的危险,只这一样,就让奴婢明白小姐不是别的人,不把奴才的命当命。原先在家里,哪个院里的不欺负咱们棠梨院,拾叶好多回被主管说哭。”见郦清妍一脸诧异要说什么的样子,忙揭过去继续道,“现在跟着您来了敬王府,就是笃音先生也是礼待有加,那些大丫头姐姐妹妹的叫,半句重话也不曾说过,生怕短了咱们什么,惹得您不高兴。这样的待遇恩宠,奴婢以前从不敢想,都是因为有小姐在,我们才沾上的光。奴婢们对您的感激,都在心里呐。”
“这有什么值得感激的,真是傻……”郦清妍含糊不清地嘀咕了一句,捏了捏/弄香的手。“王妃娘娘和宁王殿下已是位极人臣,我就算的确有些异于旁人的本事,却也只是一些可有可无的鸡肋,哪有那个能耐奔到那个地位,你家小姐不过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女子,当不起你们这样的看重。”
“小姐切莫消极,万一偏生就遇着好的机遇了呢,能被人看重,说明您的确有能力值得别人如此,说不定真有一天能地处巅峰,光耀门楣,让那些说您坏话,欺负过您的人再不敢小瞧您。”
“小小丫头,口气倒是不小。”郦清妍笑道,“好好,能得你如此信任,小姐我也好好努力,努力做出个样子来,不让你们几个忠心的丫头失望。”
“小姐这话可又折煞奴婢了,能跟着您这样慈善的主子已是三生福气,奴婢们哪儿敢让小姐承诺什么。小姐要承诺的是自己,您要的是自由自在,任己所想所为,就要更强大厉害才行,不然,什么展望都只是空想的。”
郦清妍觉得惊心,她头一回发觉,弄香的头脑超乎常人的聪明大胆,上一世到了敬王府,自己开始大杀四方时确有她从旁规劝辅助,却绝对不是现在这样的语出惊人。难不成她一直聪慧绝顶,看到自己终于不一昧脓包了,才敢展露才华?自己竟一直忽略了身边这么一尊难得的大军师。
也许真是上天怜爱,多给了自己一份运气罢。因为自己的改变,身边的人无论态度,做事方式也全都不一样了。
郦清妍心中突然想起聆晖对自己二十年的欺骗,能够被他那样利用,是不是证明自己还是有些本事,有值得被利用的价值?意识到这点并不能让人在一望无际的痛心找到一丝安慰,反而让郦清妍的心更加坚硬冰冷,前世全是为别个,这辈子,这些才能,就全为自己罢。
只是,这一世要面对的敌手远非前世能比,以前不过是扫清聆晖晋升道路上的障碍,让他得以顺利地往上爬,现在要面对的却是以贪墨案为背景的巨大格局,这趟浑水,郦清妍突然不确定自己是否该搅进去,一旦进去了,可否还能全身而退?
皇帝,宁王,敬王,众多的位极人臣都在里面,自己一个小女子根本微不足道,就算真的有那个幸运撼动了这个局,郦家必亡,自己又真的狠得下心么?
罢了,且先解决眼前的事情,若是老天爷注定让自己参与进去,纵然身不由己也还是会往这水里跳,这般费神思量不过庸人自扰,若能成功爬起来,也许就是弄香所说的,自己盼望的,能够自由自在,任己所为了吧。
原本只是一段闲话,多年后郦清妍回想起来,才发现弄香的眼光不止对珠宝玉石毒辣,看人亦是准得很,她说的那些话,竟是一个字也没有说错。